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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吾生吾名

清晨,候车室的大厅。

“起床了啦——啊~,别睡了别睡了!”我推了推正在睡觉的她的身子,她没有回应、只听到一阵嗯嗯的哝哝声。

“在车上还没睡够啊?”我伸出两根手指,拍了拍她的脸——她摇了摇头,并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看来我的预感没错。昨天晚上——严格来说、是今天的凌晨——为了这个旅游的事,她和我聊到了快两点钟。从晚上十二点给我发消息开始、到她打字打累了改发语音,又讲了一个小时,总共两个小时我都没见她的兴致有过一丝一毫的衰颓。我对我的身体很有把握,只要不是通宵不睡,第二天早上再怎么样都是能起来的,补睡的事留给午觉;她却不一样了,或者说,她才是正常的、普通的人,聊得那么晚,这会儿有精力才怪了。

窗外的天色是一片灰白的靛蓝,这是日出前的征兆。再过不到几分钟,我们就要起身,乘高铁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再登上一座高山,去看云端上的日出。几天后再坐着慢悠悠的绿皮火车,慢悠悠地回来。

在旅途的一开始就是一副半醒不醒的状态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更何况,来到了这样的场合,必须得让头脑打起精神。

我扭了一下腰、转向她那边,两手做出预备抓住肩膀的姿势:这个姿势很别扭,因为我的身体是向右边的、而两手的方向确是要向前。接着半个手掌伸向前,照着她的后背猛地推了一下:

“哇啊!!!”突如其来的前倾一下就刺激得她清醒了过来,我抓着她的肩膀、看着一双瞪圆了的大眼睛,自己先为这个成效显著的恶作剧大笑了起来。

“喔呼!——你他妈犯什么贱啊,爷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我操,吓死我了……”她转头看着脸都笑扭曲了的我,很不客气地推了我一拳。

“还笑!笑不死你!”她把手捂在胸口、一边说。

“你看,这不是醒来了吗,啊……啊?”

我突然脑子一懵,啊了两句声,脑子里突然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啊……”

“还啊呢你!跟个什么一样。”她如同变魔术一般凭空拿出一面小镜子,估计是照照自己脸上的妆还好不好。“气死我了……要是把爷的妆毁了,你就完犊子了……”

“你平时不是很少化妆吗?怎么,这次这么在意?嗯……”

“要你管!爷爱咋样咋样~”

“嘁嘁~清醒来了就好。”我嘴上乱七八糟地说着话,心里还在想着她的名字。

奇怪,她叫什么来着。趁着她照镜子的功夫,我悄悄地看了一眼和她的聊天记录:没有备注,只有她网上的昵称。名字?名字……

我用力地往自己大腿上锤了一拳,诶!什么情况?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吁,你干嘛?啪的一声、听起来好痛哦?”

“我乐意!”

“爷看不懂。”

奇怪的感觉;好似考试时看到自己复习过的知识点,却又无论如何都会想不起来书上的答案时的情形。虽然我们平日里线上交流居多,但毕竟认识这么久了,对方的真名也是一清二楚了的,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出现完全想不起来的情况。这种情况有可能出现吗?……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件事还是先放一边去吧——要是我自己去问她,怕是会出现“你怎么连我名字都忘了”这样的反问。

按照计划,我们要坐大约四个小时的高铁,接着,下了车就可以很快安排好旅馆和吃饭的事,在目的地的山脚下的一间旅馆休息半天后,于第二天的早上出发登山,游览、山顶过夜、看日出……脑子里有条不紊地盘算着接下来这一周的行程。

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光闪了几下,眨眨眼,思绪拉回现在,她手里举着那面小镜子,问我:“人没傻吧?直勾勾地盯着看?”

“我?我盯着看谁了?”

“看来你真傻了。你刚刚不就一直盯着镜子看我吗?”

“想事情呢。”

“什么事?”

“这几天的安排。”

听到这话,她眉头一蹙,说:“哎哟你真是,昨天晚上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开开心心玩就是了,都规划好了还管那么多干嘛。”

“这倒是。”

“你啊,要是没有我,早晚有一天要把自己想成个傻子!”

我试图思考她这句话的正确性,但候车室里的广播已经开始播报我们的车次了:她比我先一步行动,说;“我拿这些,你拿那些,来,走!”

没多想,我跟在她的身后——戴着铅灰色旅行帽,白色调的短袖配着深蓝色的褶边短裙,右身肩着一个米黄色的挎包,左手拉着一个和她身子相比、大得不协调的黑色行李箱——这是我们相识的第二年,而我却在刚才,莫名其妙地忘了她的名字。


车窗外的原野飞速地往后撤,只那湛蓝的天空在极高的地方、慢慢地平移着。天空中的云很薄很淡,若有若无。

“喂,我说你啊,都出来玩了,就别盯着你手机看了咯,看看外面的风景不好么。”我对她说。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们是去爬山的,路上什么的……”大约是她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太对,便很傲气地笑着回应我,朝我挥了挥手,仍不肯把目光移开。结果隔了两分钟,她又放下手机,抓着我的手、往我身上靠着,她的头发丝落在了我的脖颈上,痒丝丝的、像飘落的小片树叶,眼睛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车窗外,声音从离我很近的地方飘来:“啊~那我们还要坐多久啊?”

我有点哭笑不得,这才一半不到呢。“再怎么说,你也得做好要坐一上午车的心理准备了吧?”

“一上午!”

“你摆出那么一副看恐怖电影样的表情干嘛,你自己也是知道的。”话是这么说,我觉得除了她生气以外的表情、都是可爱得让人欲罢不能的。

“求瞬间移动教程!爷为什么要花一半的时间坐车上,如果能想去哪、就去哪就好了……”

“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你还没睡醒吗?”

“大概吧。”她转过身子来,把头抵在我的肩上,我的肩膀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如果是在别处,我一定会热得受不了的,不过这是在高铁上,冷空调开得很足,并不会热得难受。我顺势将她马尾上的发箍往上推了一点。

“别动,爷的,头发。”她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似乎无精打采。

“我帮你整理头发呢,都要散开了。”

“要你管哦~!”

“声音闷闷的,果然是没精神。”我想,看来昨晚上就得强硬点拒绝她,聊到那么晚,估计这一上午都好不了了。等下了车,吃个午饭再回旅馆休息,应该就能恢复过来。午睡么……

“今中午你要睡觉呢还是不睡?”

“睡什么觉,好不容易出来玩,睡一觉就过去那么久,我才不干这种事呢!”

我相当认可地笑了:“果然果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她突然抬起头,棕黑的眼眸盯着我:“我还在想,要是我们每晚都只要睡,嗯,三四个小时?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多做好多事情啊?”

窗外的日光反射进来,照在她眼里,一瞬间、形成明亮的高光,让我心里立刻感到一阵悸动。我克制着,冷静地回答她说:“你,你在想什么?”

“可是我试过这样,到点了绝对会很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好可惜哦……”

“那是因为你还是个人——你一天天的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把戏呢?”

“这话说得,你要不自己听听,看一天天的,是爷脑子里想得怪,还是你脑子里想得怪!”

我仔细一想刚刚那句话,她说得对。“有道理,说不定就是你和我呆久了就成这样子了。”

她肯定听到了,不过没有回我的话:只是在一边把自己的发箍拆下又缠上,缠上又拆开,反反复复几回,最后不知怎么想的,干脆把头发散开:那一缕乌黑如丝绸一样从她肩上滑落。

“诶!烦死爷了!”她一边用力地甩头发,一边愤愤地说,然后把目光落到我身上——准确来说,我头上。

“话说,来,让爷看看你头发长到哪儿来了?唔唔……”

她带着一副饶有兴致的笑容凑了过来,我转头,坐直了腰。虽然我能很轻松地摸到自己的头发长了多长,但具体从后面看起来是个什么效果,不借助设备自然是看不到的——

我感受到她的手在我头发上摩挲着:“嗯,之前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头发还没这么长,只是硬邦邦的;现在头发是长了,还是那么硬,跟钢丝球一样。”

“不能吧,头发长了总归是要变软一些吧?”

“你自己摸摸不就知道了。”说这句话时,火车刚好开进了隧道,借着车窗的反光,我看到她取下自己的发箍,然后用力扯着我的头发,扎了个小辫。

“哟吼,爷把你打理得还不错嘛!不错不错啊!”镜面里的她看起来相当得意于自己的“杰作”,“真好看!要不要我给你拍个照?”

“哎哟算了算了,您玩得开心就好。”我转过身,拿手拍拍自己的后脑勺,随后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

她一巴掌拍在我背上:

“喂!你就这么不在意爷的作品?”

“嗯嗯嗯,相当精致呢~”

她摆出一副彻底无言的表情。火车离开隧道了,但她这次没有拿起手机。

而我同样也没有想起她的名字。


山脚下,景点比我想象的要枯燥得多。沿街一溜儿的民宿餐馆,第一眼看确实有特色,但转眼就只剩下了千篇一律。不过,这里本来也不算是景区范围内,实在不能要求过多。

“哎呀,真热啊,还有多久才到?我想开空调了。”

“快了快了,还有两百米。”我举着手机,手里托着行李,在太阳底下赶路。十几分钟前,由于她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于是我拉着她就近找了家馆子吃午饭,花了多少钱都一一地记在账上。吃完饭,要不是我拉着她赶紧找到旅店房间,这会儿她估计还赖在空调下不走呢。

“你老是这样,这么急干嘛咯!”

“我这不是想让你可以早点在床上躺着休息吗,床上不比木板凳子舒服?”

“可是真的好热……”

“……还有一百米,再热也就这一下了——好啦好啦就快到了。”

“啧,呼——!”

这家民宿不大。前台的招待迅速地为我们安排妥当了,但是因为人手不足,行李还得我们自己搬上楼去。等到我们进了房间,她看起来像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气,跟个湿纸巾一样“噗叽”一声把身子贴在了床上。

“果真有这么累吗?”我把她的包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一边。

“谢谢呢~”她眼睛似乎要闭上了,突然,一瞬间,她抬起头,眼睛睁大,戒备地看着我,说:“你怎么还在这,你不是订了自己的房间吗?”

“嗯?我们订的是两间房吗?”她这么一问倒是把我问迷糊了,我感到背后一阵灼热:这对吗,我明明记得我们只订了一间房间的啊……

她立即直起了身,脚放下来踩在地板上:“你再看看你手里,刚刚我腾不出手来,是你接的房卡吧?要是没错的话,我的卡正插在门上,而你的还在你手里拿着。”

我检查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桌子,是另外房间的一张房卡,看样子她说的没错。

只是我不记得了。我似乎忘掉了一些事。

“哦确实,”这下是我尴尬了,我立刻从她眼睛里感受到了危机,“那抱歉,我现在就走……”

“诶诶走这么急干嘛,只是分开睡觉罢了,又不是说白天也要分开!”她看我急急忙忙地收拾背包准备离开,赶紧把我叫住。“你这真是,比我还紧张哦!”

说得也是。“对不起啊,我这人记性不好,好像忘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好一个不,得,了!”

“不说这个,你有没有想法今天下午啊晚上啊去哪转转,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上山了呢。”

“我想睡觉。”她又把头埋进了床单里。

“诶——这么无趣的吗?你车上还没睡够?”

“还不是信了你的鬼话,看风景去了,你看:那些山你只能看着,然后,唰一下就过去了,有什么意思哦。”

“那你可太不会欣赏了,旅途旅途,途中可是重头戏!”

“我只想快点上山……”

“真到那上山的时候了你可别累哭出来。”

她很不屑、但好像又有点颓废地翻了个身,在床上背对着我——然后又翻过来,坐起,看着我,很认真的说:“你确定没忘什么东西吧?”

“你说的是什么,行程安排?车票?日期?”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来着。”

名字么?我眼球上翻,盯着天花板想了片刻,终于想起来,她过去好像确实有几次跟我说到过她的真名来着。

我于是放慢了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她:“不过我觉得这倒没必要,我没刻意去记,也早就忘了,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微微地摇着头,眯着眼想了一刻,说:“这么说,我确实有和你讲过我的名字——仅此而已吗?”

“是,但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的真名,只是让你记住我的网名。”

“说来奇怪,又不是网友,我们好歹也是,嗯,在现实中也是经常聚……的……”

她又坐上了床,支着腿,抱着枕头,眨着眼看前方,似乎有话要说;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

“想起来了,我刚认识你那段时间,也试着问过几次你的名字,你老是不告诉我,只说叫你SkyBeginer就好了。”

“这个你倒是记得很清楚,谢谢你啊!”

“你自己取的名字?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这次换我沉思了,我想了好一会儿,憋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为别的,重点是,这个名字是‘我自己’给的,这就够了。至于为什么要用英文呢?也许单纯只是为了辨识度吧,又或者是以前想搞‘特立独行’什么的。”

“sky……”她默默地念到。

“所以,要不你现在再说一遍你的名字?看这次我能记住多久。”

她似乎很得意地哼了一声,接着转过头,笑着看我说“等以后,你自然不会忘了的!”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想不起你的名字了,怎么办?”

“还能怎样,就当我不存在过好了,哈哈啊~”

我可以说她的笑里带着几分狡猾,但更多的只是单纯。或许光是听到这样的笑声便让人愉悦。

我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极端点的话,我甚至不愿意看到别人的笑;但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我就忘不了她的笑:就像是清晨还带着细小露珠的水蜜桃,精妙的曲线勾画出一笔天然的透亮。


寒冷的山顶,本该壮阔的日出看起来竟相当地沉重。天已经亮了,但是这亮中带着雾气,这朝霞也笼罩上了一分阴翳;太阳,本该辉煌宏伟的日出,本该照亮这半个地球的绚烂场景,看上去也只是像一个血红色的圆形。

似乎大失所望,似乎索然无味。

但我身边至少还有她。

她的手伸了过来,抓在我手腕的袖子上。

“你觉得如何呢?”

“嗯……好看?但是,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好,就是了。”

真不知道我是该为她的想法和我一样而感到认同的舒适感呢,还是该为我带她来的这个景点没能满足她的期待而感到沮丧。

“抱歉,可能是这个计划太草率了,没能……”

“啊没事没事,”她赶紧挥动右手,用安慰的口吻说:“怪就怪我们来错了时候吧……”

“我早该想到不能全信那些网站上的宣传图的。”此刻,除了苦笑,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她把身体贴得更近了一点。

即便我们早就读了几年大学了,但如果从别人眼里来看,我们笨拙得简直像中学里偷偷早恋的学生。

山顶的气温不高,我们在一早上就换了一套新的衣服,我们穿上了一样的灰蓝色卫衣,她也换上了长裤。

“虽然并没有达到预期,但是不管怎么说,还不错嘛。”

“那倒是,尤其是爬了这么久才上来——其实也没多久,主要是这台阶可真累啊。”

“希望我们明天去的那个城市能给点惊喜吧,不过实在不行的话,出来玩玩,也总不是错的。”

“那里有个湿地公园,给我的印象就是有很多的鸟?”

“我也觉得,嗯。”

“你确定明天是订的两个房间哦。”她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那当然,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唔……”每次我瞥一眼她,总能发现她低着眼睛,在我身上和四周来回晃荡;及发现我在观察她,又迅速地转了目光,看向眼前的风景。

太阳早就完全出来了。日出时,天边是一抹鲜红,然后变成橙红,现在再看,已经是一片亮目的黄白。本来人挤人的观景台也已经稀疏,他们来来往往,聚得快,散得也快,似乎只是急急忙忙地过来打个卡,拍一张日出的照,录个视频,就匆匆地赶去下一个打卡点。

又停留了一会儿,我们就离开了这里;山顶有座小殿,还是值得细细去看的。我看她走得很慢,忍不住问她:

“你冷吗,我看你一直缩着身子?”

“没有没有,不冷的”

“应该带个围巾过来的。”

“没关系,又不是冬天。”

我们紧紧地并排走着。很拘禁的走着。景点人来人往,但我全部的身心都只在她一人身上,剩下的只是背景图片和无谓的白噪音。我们行进在人群中,就像河床上并排的两块鹅卵石,流水的冲刷只会裹挟着沙砾和碎石从我们身边离开。我们走在路上,一如这山顶巍巍,剩下的世界已与我们无关。

但我们还是拘谨。明知这样很正常,却总像是背后有聚光灯在烘烤。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如芒在背’了,好像自己背上真的很痒。”为了驱散一点紧张的心理,我这么对她说。

“me too.”她轻轻地说。

“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和你想的一样呢。”

“那你说说,你的‘如芒在背’,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你好无聊哦。”但她很明显地压着嘴角。

我淡然地说:“也许我确实很无聊。无聊的生活,无聊的聊天,无聊的话,无聊的情感……”

“喂!你……”

“我是说,我自己。”

我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来到围栏边上,三条铁链隔断开绝高的山坡。强烈的风吹了过来,放眼四周,那些其它的山低矮得就像是被子上的褶皱。

“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我接着上面的话说。

“我不这么认为。”

“说到这儿,那我帮你回忆回忆,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吗?”

“当然,唔,大概……”

她皱着眉,扭头看着别处,只说出一连串碎片化的词句。

“这让我想起来一个比喻:你找不到一条小溪的源头,因为它的源头在藏在整座山里,是一块石头下面、一棵树下面、一小块洼地下面,一簇草丛下面。这篇文章我忘了出处,但这个比喻我一直记了下来。”

她很肯定地点点头。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就是这样,或者说,从比喻的角度来看就是这样。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如芒在背’,也没有什么追本溯源,我们走到今天今天这一步……”

我实在编不下去了。

“没有别的,我喜欢你,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有一瞬间,我觉得周围的时间都慢下来了,就连背景音都听不到了。

下一瞬间,突如其来地,她伸出手环搂住了我的脖子,我感受到了她身上的体温,正源源不断地涌上我的身体:是哪条热力学定律来着,温度高的物体向温度低的物体传递能量……

“我也是,beginner。”她说话时,声音和我的胸腔共振——这震动直传达到我的灵魂。


回家的车上,夏天的暴雨来势汹汹。天在漏水。幸好,不过几分钟,雨就小了,要是再过十几分钟,雨完全停下来,那就最好;不过我的鞋子估计还是会湿一片。

算了,鞋子湿了有什么关系。总不至于比我前天在山上,凌晨一片漆黑时,还一个人夜爬山顶更惨。说是旅游,简直是一场修行,我差点在半山路上晕过去啊……

打开手机,看同学们这个夏天都去了哪儿:爬山的,去海边的,去繁华都市的……唯独只一点,我很他们不同,我是一个人出门的。

一个人出门,一个人过夜,一个人看风景,最后一个人回来。

算了,无所谓了,一个人也可以玩得很舒服,难道不是吗?

“您好……”

让那些人去过熙熙攘攘的生活吧。一个人才好呢,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不需要顾及别人,走了弯路也就只麻烦自己,不麻烦别人,挺好。

“您好,麻烦可以让一下吗,我的位置在这里面?”

我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看到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女生,穿着连衣裙,提着一个行李箱,右边肩膀上是一个米黄色的挎包。

“啊抱歉,我刚才没注意到,您是坐这个靠窗位是吧?”我赶紧起身让路,“这个箱子要帮忙吗?我觉得你一个人可能太费力了点。”

“哦那太感谢了……这样子……”

这箱子可不轻,不过出门在外,这点小忙出点力也没啥。我很快地放好在行李架上,然后等她坐下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真的是太感谢了……”

“这是小事,您一个人来的吗?”

“对,回家。”

“这样哦。”我没有问她要坐到哪个站。本来也没必要问,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反正到时候,不是我先下车就是她先下车,唯一的问题是如果她后下的话,这一个大箱子又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那也随它去吧。

“我看您像是搞艺术的人。”她居然还在接着和我说话。

“那不是,我只是喜欢把头发留长罢了,嗯,个人爱好。”

“这样啊,其实我更想说,你这个发箍看起来好眼熟啊,简直和我的一模一样。”

发箍?我赶紧摸了摸我的后脑勺,嗯?是有个发箍:“我平时很少把自己头发扎起来,不过这也说不准,毕竟我也看不到自己脑袋后面长什么样。你要看看吗?”我伸手往后脑勺、准备取下来。

“诶不用不用,我觉得你这样扎着就很好看,不要散开了!”

我笑了,“散开不散开还不是一样,我不觉得我扎起来可以好看到哪里去,也不觉得我散开就会丑成什么样。”

“我觉得……”

“嗯?您说。”我继续把目光移向手机,但其实注意力全在旁边的这个女生身上。

“我觉得,发型这东西就和人的名字一样重要,因为认识人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他的发型,就像我们想和人说话,首先就得想到他的名字。”

“果真吗,我不觉得,就像是我告诉你我的网名叫skybeginer,你也会在下车前就忘得干干净净。”

“啊?您不要这么随便地说出来……但是,既然您愿意告诉我,那我就不会轻易地忘记。”

“有意思哦,那,您的名字叫什么,我是说网名。”

我转过头,看着她:也许对她来说我这个问题有点过于冒昧了,我看她眼珠不安地转了转,看我一眼又移开目光,似乎在做一个很艰难的抉择。

她张开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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