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巴洛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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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响了办公室厚重的门。比约定的时间，到得早了很多。
恐怕首席法官还没来吧。尽管这么想，巴洛克·班吉克斯还是等了几秒回应，然后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打扰了。”
果然，办公室里没有哈特·沃尔特克斯卿的身影。代替房间主人迎接班吉克斯的，是一阵忙乱的脚步声。
“啊，班吉克斯卿，早、早上好，您好！”
“……你在干什么。东洋的留学生”
“是、是首席法官阁下的吩咐，稍微，那个。非常抱歉，我现在正忙着，先失陪了！”
因急促呼吸而断断续续的回答，从书架那边传来。在晨光灿烂照入的办公室里，成步堂龙之介正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他大概是谒见时脱下来的，抱着黑色的外套和学士帽，穿着立领制服。在和班吉克斯对话的过程中，龙之介也一直在满墙的巨大书架前反复来回。他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书架，视线快速扫过，然后表情严肃地紧咬嘴唇，又小跑到另一个书架前，如此反复。
“吵死了”
面对几乎一刻不停的脚步声，班吉克斯皱起了眉头。
“呃……那、那是出于不得已的情况，恳请您多多包涵。”
“什么情况。沃尔特克斯卿怎么了？”
“刚才说有紧急访客，和官员去了接待室。多亏如此才有了些时间，但我必须把这个送过去。”
“时间？”
“我必须找到一本书，那个，有时间限制。”
“……什么意思。”
“首席法官阁下整理书籍的时候，把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书混进了这个书架的某个地方。刚好在场的我就被命令去寻找，要是找不到，我那笔好不容易凑齐的留学费用就要被没收了……看来阁下很喜欢这种恶作剧，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班吉克斯虽然纳闷这算哪门子的兴趣，但还是用指尖按了按皱起的眉头。
“无聊。首席法官阁下也真是的，竟喜欢这种恶劣的玩笑。还从窘迫的日本留学生身上榨取这点小钱。”
抱着一把约九英尺的木梯在屋里转悠的龙之介，转过头看向班吉克斯。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班吉克斯则疑惑地眯起了眼。
“那个……检察官先生。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您跟首席法官阁下说说情？那对我来说真是太感激了。”
“东洋的留学生啊。我认为，自己的留学费用，就该用自己的双手去守护。”
“……您说得是呀……”
正把梯子靠在书架上的龙之介，无力地垂下了头。或许是找到了要找的东西的线索，他径直爬上了梯子的最顶端。大概是梯子靠的位置比预想中稍远了些，龙之介拼命地向左伸着手去够架子上的书。
“话说回来，你在找什么书？”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打断了班吉克斯的问话。
只见龙之介手刚碰到一本书的书脊，把它从架子上往外倾的瞬间，手一滑没抓住。
“欸？”
穿着皮鞋的左脚踩空了梯级，梯子顺势猛地倾斜。手里的书和抱着的外套都脱手而出。
班吉克斯的眼中，龙之介连同倒下的梯子一起，背朝地面摔下去的样子，竟显得格外缓慢。
哐当——！
不祥的声响，沉闷地回荡在高耸的天花板下。
仿佛咬合的齿轮骤然卡住，瞬间停了下来。木梯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弹跳声，余音久久不散。
被甩出去的学生帽和几本书哗啦啦散落一地，黑色外套也轻飘飘地摊在地板上。
“唔……！”
班吉克斯深吸了一口气。
“——呼……”
龙之介的喉咙里挤出一声脱力的喘息。
他的双脚脚跟勉强触着地面，但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靠在班吉克斯的手臂上。被紧紧抱住的龙之介一脸茫然，脸色惨白得像是忘了呼吸。
就在看到梯子倾倒的瞬间，班吉克斯的脚跟已猛地蹬向地面。他奋力伸出的左臂，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被抛向空中的龙之介的后背。他用全身承接住失衡坠落的身体，以横抱的姿势护住对方的背和腰。多亏了瞬间稳住的脚步，才避免了两人被坠落的冲击力带倒在地的狼狈场面。
“没事吧？”
“是、是……没事……”
龙之介的呼吸还未平复。班吉克斯用环在他背上的手紧紧按住肩膀，无声地传递着支撑的力量。
听到这不稳的回答，班吉克斯松开托着龙之介腰部的右臂，收紧手臂将他更紧地圈在怀里，像是要安抚他的慌乱。被天鹅绒外套的柔软暖意包裹着，龙之介那因恐惧而僵硬的表情，随着深呼吸渐渐恢复了神采。
“我、我还以为……要死了呢……”
看着龙之介苍白的脸上慢慢恢复血色，班吉克斯轻轻吁了口气，却突然眯起了蓝色的眼眸。
他注视着龙之介——对方虽稍显安心，呼吸却还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明明确认了人没事，自己的心跳却莫名加速，他清晰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真是小题大做。”
嘴上这么说着，班吉克斯却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凝视着龙之介的脸。
这具微微颤抖的身体，意外地不觉得沉重。实际触碰到才发现，比想象中要纤细。虽算不上孱弱，或许是不太容易长肌肉吧。
大概是不想再麻烦班吉克斯，龙之介动了动身子。班吉克斯察觉
从法庭上对峙时起，他给我的印象就没变过。那双情感丰富的大眼睛，垂落在额前的短短刘海，还有那张带着挥之不去的少年般天真、完全看不出成年人模样的脸。但他的性情里，既保留着天真，又藏着深不可测的一面。
这是他们日本人所谓的“普通”吗？还是说，只有他是特别的？班吉克斯想再仔细看看龙之介的脸，便收紧了抓着他肩膀的手。
这时，龙之介开口了。
“那、那个……真是太感谢您了，检察官。……那个，我已经没事了，所以……”
“怎么了？”
“非、非常抱歉，明明刚受了您的帮助，不该说这种话的，可、可是时间……那个……”
听着他难以启齿、含糊不清的话，班吉克斯暗自屏住了呼吸。直到被提起，他才彻底忘了这回事。
“失礼了。”
班吉克斯伸手扶着龙之介站了起来。当手中支撑的重量消失时，他莫名感到一丝不舍，却默默将这情绪压在了心底。
“对你来说，这确实是急事啊。”
“不、不是的。”
龙之介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但他在刚才掉落的书里没找到要找的那本，再次抬头望向满墙书架时，脸上又因紧张和绝望失去了血色。
“可、可是……到底该去哪里找啊……”
龙之介抱着头，用悲痛的声音喃喃自语。
那书架高耸得像一堵墙，里面塞满了不计其数的藏书。书脊虽按类别整齐排列，但要找一本本不该在这里的书，没有任何线索，光靠一本本翻找是不可能找到的。
“东洋的留学生啊”
班吉克斯迈步走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龙之介，皮鞋发出清脆的声响。龙之介回过头，脸上带着紧绷的神情，班吉克斯在他耳边低语：
“和在法庭上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啊。平时的你，没想到这么容易放弃。”
“什……”
“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欸？”
龙之介愣了一下，随即抬手按住下巴。
“是、是一本叫《无垢与经验之歌》的书。”
“诗集吗？沃尔特克斯卿说整理书籍，是在什么时候？”
“好像说是昨天傍晚。他说把当时正在读的书和这本放在一起还回去了。”
“昨天吗？”
班吉克斯点了点头，仰望着书架闭上了眼睛。
在仿佛巨大齿轮咬合转动般庄严的声响中，他回想起沃尔特克斯昨天的工作内容，以及前天到昨天在中央刑事法院进行的所有审理。
审理的案件大多算不上重大，但其中有一件以德国钢琴家为被告的公审格外引人注目。罪名是纵火。大约七年前的判例中，似乎也有一起由外国音乐家引发的极为相似的案件。
几秒后，班吉克斯抬起了头。他快步走过去，皮靴发出清脆的声响，抓起倒在地上的木梯，将其靠在了存放过去判例集的书架的一处。
接着，他爬上梯子最顶端，扫视一番后取下一本书，转身一脚踢开梯子，纵身跳了下来。
“检事？！”
龙之介慌忙跑过来，班吉克斯翻飞着外套稳稳落地。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一本旧书递给满脸困惑的龙之介。
“刚才从你那里‘借’走的时间，现在确实还给你了。”
“啊……！”
龙之介看清书名后，倒吸了一口气。封面上写的书名，正是他刚才说的那本。
“可、可是，您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你现在有闲工夫说这些废话吗？”
“唔……”
被这么一反问，龙之介顿时语塞。
“说、说得是。……班吉克斯检察官，非常感谢您！”
“快去把。”
班吉克斯简短地催促道，龙之介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和帽子，朝办公室门口跑去。
在门前，龙之介回过头来。
与班吉克斯目光相接的瞬间，他脸上还带着几分紧张，却用力地鞠了个大躬。紧接着，办公室里响起了一声几乎盖过齿轮声的大喊：
“真是太麻烦您了！改日一定好好答谢您！”
不等班吉克斯回应，龙之介便猛地转过身，冲出了门外。
房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片刻后，房间里便只剩下齿轮规律转动的计时声，重新填满了沃尔特克斯的办公室。齿轮依旧一刻不停地运转着，可独自一人伫立在房间里，却只觉得异常安静。
“答谢……之类的。”
班吉克斯喃喃自语，目光落在戴着白手套的手上。他仿佛还能隐约感觉到抱住对方时的触感。
那具身体的轻盈，着实令人惊讶。那位日本律师既然已是成年男子，本该有相应的体重，可给自己留下如此强烈的印象，大概是因为先入为主吧。
是存在感——在法庭上对峙时，他眼神中的笃定，让人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那种不退半步、与自己针锋相对，屡次扭转困局的力量，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留学生啊——要说答谢，我倒也未必会拒绝。”
班吉克斯攥紧了戴着白绢手套的手掌。
话虽如此，他确实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太瘦了。和首席法官的会面结束后，时机想必正好。他一边回想若要邀请对方吃午餐，哪家酒馆的菜既美味分量又足，一边缓缓转过身，望向那扇紧闭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