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巴洛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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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翻加润色,未授翻请支持原作者
在英国的最后一桩审判结束后,即将回国的成步堂正在寄宿处的房间里独自埋头整理行李。从决定回国到出发的日程安排得相当紧凑。然而即便明天就要离开伦敦,成步堂的行李依然不见整理的尽头。午后时分,时钟滴答滴答无情地走着,房间却丝毫没有变得整洁。他终于放弃独自整理的念头,想找寿沙都帮忙,却发现她和父亲御琴羽外出了。傍晚寿沙都回来后,成步堂立刻哭诉起来。
"啊,寿沙都小姐。救救我吧。行李完全没进展啊。"
"哎呀,成步堂大人。这房间的模样真是……"
"呜呜。太丢脸了。我已经很努力了。"
"都怪寿沙都突然外出。您一个人肯定很辛苦吧。剩下的就交给寿沙都来帮忙。不过……在那之前有件事必须告诉您。"
见寿沙都突然神色凝重,歪着头的成步堂听到她轻声说道:
"班吉克斯大人说想见您……"
成步堂原本只知道寿沙都和御琴父女俩外出了。忙着准备回国的他随意猜想他们大概是去购物作为伦敦最后的纪念,接到口信后才得知他们去了班吉克斯所在的拘留所。
"现在过去的话……"
拘留所的会面时间到下午五点就结束了。此刻已过四点。犹豫片刻后成步堂喃喃道:"要不明天吧",寿沙都立即提醒:
"还是尽早为好。明天傍晚就要离开伦敦……白天恐怕很难抽出时间从容会面。毕竟这个房间可是强敌呢。"
"说、说得对。但他为什么要找我?我以为该说的话和告别昨天都已经结束了。大家不是一起去过了吗?"
"话虽如此。"
寿沙都瞥了眼楼梯方向,确认无人后才凑近成步堂耳语:
"似乎是因为当时大家都在场,有些话不便明说。"
"难道说……是关于她?"
成步堂用眼神示意正在厨房准备红茶的艾丽丝,寿沙都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果然还是得今天悄悄去一趟。比起明天,现在反而更从容些。"
"房间整理就交给寿沙都吧。"
看着卷起袖子的寿沙都,成步堂感到安心,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梯。
"……到底什么事呢,这种时候。"
虽然有些不情愿,成步堂还是走出了门。十一月的伦敦刚过四点半就已日落,街上行人稀少。暮色中的伦敦难得从云隙间透出星光,早早染上夜色。
"好冷好冷。"双手搓揉着的成步堂弓着背走在路上,身后突然传来与街道氛围不符的剧烈车轮声。回头望去,只见马车上的乘客飒爽跃落地面。
"走吧,成步堂。"
"哎呀,亚双义?你怎么在这儿?"
"来接你的。"
驾着双人座汉萨姆马车的亚双义催促成步堂上车。
"接我?是班吉克斯卿的事吧?太感谢了。"
"不必道谢。时间紧迫——车夫,全速前进。"
简短指示后,亚双义重重落座。鞭声划破空气,颠簸的马车疾驰而去。与稳如泰山的亚双义形成鲜明对比,成步堂被惯性压在椅背上,手忙脚乱地直起身子。
"那个,你知道些什么吗?关于班吉克斯卿要跟我说的事。我只听说和爱丽丝有关……"
"谁知道呢。直接问他本人。"
"我都要离开英国了,他现在还想跟我说爱丽丝的什么事呢?"
"既然本人想说,就让他说。难得的机会,你难道没话要对他说?"
"这个嘛……比如辩护费什么的?其实这事我一直没机会提。"
亚双义忍俊不禁。
"那待会儿别忘了讨要。那种地位的贵族不会欠人情。等回到日本,谢礼自然会寄到。"
"不,不是钱的问题。我不想用钱来了结……该怎么说呢,很复杂啊。……不过还是明确表态吧,我不打算收。"
"真是无欲无求。明明可以借机捞一笔。"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作为律师不能对他坐视不管。"
"虽然动机高尚……但可能会被当成恩情哦。"
"我没这个意思。不过要是他这么想,对那种人来说或许反而是好事。保持联系的话,说不定将来会有好事发生。也许哪天还能再见。"
见成步堂笑起来,亚双义严肃地回应:
"……要把每次离别都当作今生最后一面。当然,这只是我的信条。"
"……只要活着,总有机会再见吧。"
"即便如此。"
成步堂一时语塞,但从亚双义侧脸读出了"世事无常"的意味。虽类似"一期一会"的思想,但表达方式更显凌厉。想到这信条背后可能的故事,成步堂不禁心生怜悯。
"……你也对班吉克斯卿说过同样的话?"
"……你怎么知道?"
"正因为说了,他才拜托你来《接我》的吧?"
看着得意的好友,亚双义抿紧了嘴唇。
谈话间马车已停下。不到十分钟就抵达了繁华街尽头的大公园入口。
"咦?拘留所呢?"
"你该知道。拘留所会面时间快结束了。总不能在见面前提早把你关进去吧。所以班吉克斯卿出来了。"
轻描淡写的解释让成步堂瞪圆了眼睛:
"已经释放了?"
"不,仍是检方监管状态。"
"难道越狱了?班吉克斯卿。"
"别说得这么难听。《现场勘查》名义申请的临时外出许可罢了。当然,公园入口有警察警戒。"
成步堂感叹这办法真方便。
"唔……但为什么选公园?城里随便哪家店……室内不是更好吗?"
裹紧外套抱怨的成步堂听到亚双义不畏寒意的回答:
"要说寒冷,拘留所和户外没差别。但城里人多眼杂。况且那个大个子太显眼。公园日落就闭园。"
"原来如此。对了亚双义,知道吗?英语里也有'隔墙有耳'的谚语哦。"
"正是此理。没有墙壁,自然无需担心耳目。……他只交代在'公园剧场'等候。"
"剧场啊。又搞这么大阵仗。为什么选这种地方……"
"因为比闭园时间更早关闭。外人几乎不可能闯入。"
周密的安排令成步堂对亚双义的工作能力钦佩不已。
正当他要踏上碎石路时,发现亚双义纹丝不动。抱臂肃立的友人用下巴示意:
"你不一起来吗?"
"我守在这里。若是你的话,会面应该不成问题。反倒是外来者更麻烦。"
"对我这么宽容?……为什么?"
"清醒点。你可是班吉克斯的辩护律师。……快去。"
亚双义别过脸走向大门外。成步堂独自留在完全入夜、人迹罕至的公园里。
成步堂造访的公园距离贝克街不远,是他曾多次到访的地方。露天剧场的位置早已熟稔于心,从大门步行不过五分钟路程。时值深秋,行道树叶几乎落尽,透着几分寂寥。方才还泛着橘红的西天,转瞬已由紫转靛,白日里喧嚣的鸟群早已归巢,偶尔掠过的黑影尽是蝙蝠。独自前行时,即便心知肚明,那些微小的影子仍会平添诡谲,令人心惊。
"明明距离没变,却莫名觉得遥远……"
颤抖着加快脚步的成步堂,实际耗时虽短,体感却格外漫长。终年常青的藤蔓爬满剧场外墙,在夜色中更显幽深。与平日不同,入口无人检票,这般异样令他心生不安,却仍径直走向观众席。
这是座露天圆形剧场。穿过短廊,扇形观众席环绕着中央舞台,头顶无遮无拦直见夜空。成步堂一直觉得这宛若微缩的罗马斗兽场。
初次夜访的露天剧场。云翳渐散的夜空里,星月为他投下清冷光辉。青白色观众席聚焦的扇心——舞台上,伫立着执灯的黑衣男子。
"……真的在啊……"
正是班吉克斯。那袭标志性黑大衣与提灯姿态,说是黄泉引路人也不为过。
"该说是郑重其事还是阴森可怖……"
穿行夜公园时的不安战栗,此刻竟与班吉克斯骇人的气场奇妙相融,反令成步堂哑然失笑。
足音在寂静剧场格外清晰。察觉来人的班吉克斯转身相迎,成步堂登上舞台。
"……就您一人?"
"……正是"
"虽听亚双义简单说明过,但您现在还不该外出吧?"
"……我仍被拘留只因案情公示程序未毕。在世人眼中我尚属在押犯。公示前我的处境属于保留状态……换言之,名义上仍居拘留所"
"那为何能如此自由行动?"
"既已无罪宣判,只要不招摇过市,自有斡旋余地。……不过,终究不能踏出伦敦"
听出话中"无法送行"的弦外之音,成步堂微微颔首。
"纵使此刻行踪暴露,阁下身为我的辩护律师,想必也有对策"
"请不要把难题直接抛给我……"
颓然垂肩的成步堂很快振作,切入正题:
"听说您有事相商?……不惜冒险外出也要面谈,想必极为重要,可我实在猜不透"
"……与白天告知御琴羽父女之事相同。本不欲如此兴师动众……看来亚双义颇费周章"
"是啊。特意派马车接我……还说什么'当作今生最后一面'"
班吉克斯垂眸摇头,露出深思神色。
"……听他此言方醒悟。我与他都太习惯失去了。他以这般信条超然化解离别之痛……而我……向来竭力避免珍视什么。因畏惧近在咫尺却守护不得,宁可从未拥有……"
仰望夜空的贵族突然话锋一转:
"……可我竟猝不及防地,获得了至宝"
(是说爱丽丝吧……)
静候下文的成步堂,看见对方郑重转身:
"……今后,我愿以余生守护她"
虽非存心调侃,成步堂仍忍不住苦笑:
"不不,倒也不必如此决绝。毕竟她'父亲'是那位福尔摩斯先生嘛。就算不赌上人生也……而且爱丽丝本身也很坚强"
"……确实。所言极是……唔"
颔首认同的班吉克斯却蹙眉扶额,罕见地流露踌躇。
"……许是尚未习惯。守护重要之人的觉悟……还未臻完备"
"啊,毕竟事出突然嘛"
"真是丢人。畏首畏尾终致如此窘态"
"不妨想想您在法庭上那句'做好接受有罪判决的觉悟'的魄力?"
本想鼓励对方,却见班吉克斯面露苦涩。
"说得好……言归正传。今日要谈的私事,唯你我知晓"
"私事……?"
"……可还记得五月前旧事?"
成步堂陷入追忆。
那是六月的事。某个浓雾弥漫的清晨,成步堂因事造访花店时,遭遇了意想不到的相遇——他与班吉克斯在法庭外的首次邂逅。
"……您、您是班吉克斯卿?"
"……留学生……为什么在这里"
挑选商品耗费了太多时间。正当犹豫不决时,下一位顾客已至。虽未细看身形,但在这浓雾笼罩的清晨,想必是急客吧?抬头欲让之际才惊觉来人身份。
"早上好……真是……好天气呢"
"……这五码外不见人影的浓雾……倒要请教何处称得上'好'"
比起晨雾,更令双方讶异的是相遇场所。
"居然在花店遇见这位可怕的检察官……!"
"不仅表情……连言语都透着锋芒。大清早就不得安宁的日本人……"
彼此暗自腹诽。法庭外遭逢尖刻言辞——虽说庭内亦然——终究令人不快。但这番际遇倒有几分新奇。偏僻街角的鲜花店,霎时被微妙紧张感笼罩。
"……对花卉有兴趣?坦白说……出乎意料"
"今天只是碰巧……想着或许能当礼物"
"礼物"
见对方再度露出诧异神情,成步堂眨了眨眼。
(这位检察官意外地好懂呢)
强忍笑意,他解释道:"是送给爱丽丝的"
"赠花?给那个小女孩?"
"其实今天是她生日"
当时的班吉克斯仅在法庭与爱丽丝有过数面之缘。记忆中唯有那娇小身影在证人席倔强挺立的模样。虽觉另有隐情,此刻暂且不提。想象着少女微笑行礼的可爱姿态,对话继续着。
"……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多少岁了?"
"十一岁吧。说来惭愧……我昨晚才得知她生日。苦思整夜该送什么,直到清晨散步发现这家店,才决定送花"
"……原来如此。那么……这位颇具东方朴素审美的留学生,选中何种花卉?"
"这个嘛……其实我不太懂花。您看店里这些,虽然五彩缤纷,但全都朝气蓬勃地盛开着……连这浓雾清晨都像在嘲弄无精打采的我……"
彻夜未眠的成步堂语气低落。
"……商品罢了。枯萎的花无人问津……况且并非唯你独憔悴。何必与花较劲"
这番话让他抬起头:
"……看着您,突然觉得不是独自消沉了呢"
"……容我声明,今晨的我健康得很"
抛开精神话题,成步堂决定赠花却难作抉择。在他眼中所有花朵皆属"漂亮的花",毫无分别。正当他踌躇时,不耐久候的班吉克斯突然插话:
"……既然她名唤爱丽丝,送和她名字相同的花怎么样?”
"名字的花?"
班吉克斯向店主询问"可有鸢尾花?",对方立即取出六月当令的蓝紫色鸢尾,那炫目华美恰如其名。
"噢!这个……在日本也见过。原来这就是鸢尾花……"
"……日本也有?"
"嗯。端午时节有将叶片泡浴的习俗,所以知道和名"
"泡浴?"
"据说可祛病健身。不过菖蒲浴滑溜溜的,我不太喜欢"
"……谁要听这些东方习俗。总之作为同居人的知识,记着无妨"
于是关于"爱丽丝",成步堂记住了绝美花姿,班吉克斯则收获了东方奇俗。
选定礼物后好奇心转向。成步堂试探道:
"话说……您也是来买礼物的?"
"……与你无关"
冷淡回应间,班吉克斯向店主点了"一支白百合"。
"客官稍候!"
红鼻子店主搓着手转入后堂。
"……该不会送给名叫莉莉的小姐吧……"
班吉克斯仅以眼刀回应这嘀咕,缄口不言。
……………………
眉头深锁却坚守沉默。虽察觉成步堂频频窥视,显然无意作答。
"喂!东方人!过来!"
店主粗鲁的呼唤打破了僵局。成步堂疑惑地踏入后间,只见对方压低声音道:
"听着!那位绅士可开不得玩笑。连鸢尾花都不认识的毛头小子不懂也难怪……白百合一支——那是献给逝者的花!他不是去葬礼就是上坟!"
那位素不相识的花店老板虽言辞粗鲁带着浓重口音,却透着匠人的古道热肠。"包花要时间,快去赔礼!"说着就把成步堂粗暴地赶回前厅。独自返回的成步堂迎来班吉克斯狐疑的目光。
"……店主还没好?"
"啊,是……说需要再准备会儿……"
"……那就再等等"
"那个,班吉克斯卿……"
对方对靠近的成步堂视若无睹。意识到自己先前失礼,成步堂羞愧地深鞠一躬:"刚才非常抱歉!是我无知冒犯了!"
"……店主多嘴了么。东方人的无知妄言,本就不值得挂怀……忘了罢"
诚恳的道歉被轻描淡写带过。尴尬气氛中,成步堂只觉满嘴苦涩。
"……你倒是意外地轻浮"
"明明很在意嘛……"
虽被奚落,反觉松了口气。成步堂转移话题:"说起来,鸢尾和百合挺像的呢"
"……在你眼里所有花都差不多吧"
"眼光不错嘛!"
聒噪的店主捧着白百合与各色鸢尾现身。但见他红鼻子一抖,唾星横飞道:"瞧这鸢尾叶片多锋利!自古被称作『剑兰』!法兰西王室的鸢尾纹章追根溯源就是它!"
他恭敬地将白百合递给班吉克斯,把成步堂晾在一边。吃过亏的年轻人乖乖听着,其实左耳进右耳出。
"老先生懂得真多"
"谁老了!这条街的太太小姐们可都夸我年轻!从流行趋势到矫情花语,就没有我扎不出的花束!"
"哇哦……"
"什么态度!接着!"
各色鸢尾劈头盖脸砸来。
"蓝鸢尾象征『喜讯』,黄鸢尾代表『抓住幸福』,白鸢尾自然是『纯洁』……老夫这就给你扎个让姑娘心跳加速的花束!感恩吧!"
"收到花束才明白『接着』这话多可怕……"
"引以为戒,谨言慎行吧……Mr律师"
班吉克斯拿着白百合正要离开,成步堂突然注意到他领口的逆鸢尾纹章领针。
"看来鸢尾与您缘分不浅呢"说着递出三色鸢尾,"就当谢礼"
"……不必"
"若是爱丽丝在场,定会这么做……就当是她送的"
班吉克斯睨着花朵,最终抽走白紫两枝,却将紫鸢尾转递给成步堂:"『吉报』更适合等待复职的你"
"好消息啊……"仍在停职期的成步堂苦笑着端详花朵,"多谢"
待那道高挑身影消失在雾中,成步堂突然冷汗涔涔地转向店主:"那个……花多少钱?"
"哼!方才那位绅士早结清了!还嘱咐用最好的花材!看招!"
"别扔啊!"
这日,成步堂最终捧着满抱鸢尾为爱丽丝庆生了。
成步堂在寒风中回过神来。
"……那时候真是谢谢您。爱丽丝收到那么多花可高兴了。"
班吉克斯轻轻摇头表示不足挂齿。
"其实我差点后悔送花了……幸好您收下了。"
"那天……我是去祭奠亡姐。"
(原来如此……爱丽丝的生日也是……她母亲忌日啊)
命运的巧合在此刻显现出奇妙关联。
"如今知晓真相,反而要感谢那次偶遇。当时未能启齿……那些花,多谢。"
见贵族微微欠身,成步堂涨红了脸连连摆手。
"那朵白鸢尾……我曾想丢弃。日本人的赠礼算什么——当时的我仍被猜疑所困。"
那时成步堂尚在停职期,班吉克斯视他为"可疑的日本人"。
"但花无罪。或许是听了店主那番话……最终我将它与百合一同供在墓前。如今想来仍觉奇妙,却阴差阳错让姐姐名讳之花得以祭奠亡魂。"
漆黑眼眸直视成步堂:"……多亏了你。"
突如其来的致谢让年轻人手足无措:"这、这不过是巧合……"
所有相遇皆是偶然。比起那些惊心动魄的审判,这段插曲本该被遗忘。但知晓真相后回溯往事,班吉克斯才惊觉这环环相扣的因果。
"白天贸然请来Mr御琴琴,实难自抑……必须当面感谢他赐予的那个美好名字。"
(爱丽丝的名字……是取自御琴羽教授的亡妻、寿沙都母亲啊)
"被疑心蒙蔽时错失的,远不止于此。但如今迷雾已散……"
"那就好。我也……莫名觉得高兴。"
"相遇之初待你苛刻,实在……"
"别在意!您是在考验我能否胜任律师,严格却更像严师。"
班吉克斯对这番赤诚剖白略显窘迫:"言重了。不过……"他忽然转身走向舞台中央,以法庭上惯用的姿态戟指成步堂:
"『首先,杀光所有律师!』"
虽是戏剧腔调,那压迫感却与法庭上的检察官别无二致。刚出狱不久的成步堂条件反射般绷直了脊背。
"你作何感想?"
"简直……野蛮至极。"
见年轻人冷汗涔涔的模样,班吉克斯挑眉道:"这是《亨利六世》的台词。可知出处?"
"呃……我对英国文学戏剧……一无所知。"
"专修英语竟不知莎士比亚?!"
"连圣女贞德也不知道?"
话题发起者反被将了一军。班吉克斯盯着缩成一团的成步堂,无奈继续:
"这是中世纪民众反抗权贵的呐喊。当时律师几乎都属特权阶级……"
"您讨厌民众?"
"非关好恶!"贵族太阳穴直跳,"那些赞同沃特克斯的上流律师,与被煽动的暴民有何区别?都妄想用非常手段铲除眼中钉。"
月光下,检察官的轮廓显得格外孤寂。
"所以需要不同视角之人……正如我需要遇见你。"
"陪审制度虽不完美,却是历史选择。"班吉克斯凝视虚空,"纵使被民众憎恶,追求真相仍是天职。"
"您把法庭当舞台?"
"情感宣泄只是手段。"检察官冷笑,"任你摔桌跺脚,终究敌不过陪审团的裁决。"
(但那些激烈情绪……绝非全是演技)
成步堂此刻才明白,对方在法庭上的从容源于千锤百炼。
"你的律师之路方才启程。"班吉克斯忽然放缓语气,"或许会遭遇不解与非难……但你拥有追寻真相的勇气。这份力量……我愿永远相信。"
"班吉克斯……检察官……"
最后一次审判前,这个曾顽固拒绝他辩护的男人,此刻正用坚定的目光为他饯行。成步堂胸腔涌起灼热激流。
"……该说的都说完了。"
"突、突然这么冷淡?明明刚才还说那么感人的话……"
"……寒夜叙话太久,该回去了。"
班吉克斯转身就走。成步堂慌忙追上,在舞台台阶前拦住他。
"……我已卸下检察官之职。"贵族背对着他,"你我如今不再是法庭对手。"
"那现在算什么关系?"
"被告与辩护律师?"
"……姑且如此。"
"莫非您想定义其他关系?"年轻人鼓起勇气,"您想怎么称呼我?"
"……友人……"声音几不可闻。
(这种话需要别开脸说吗?)
成步堂绞尽脑汁思考回应方式。
(该说"我们早就是朋友了,见外什么"吗?)
但最终他向前迈了一步:"那个……您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贵族身形微滞,斜睨着他。
"您从不说谎,却总爱隐瞒。今天坦白这么多,但还有保留吧?"
"……倒学会推理了。你确实对隐藏的真相格外敏锐。"
成步堂本想乘胜追击,却突然改变策略:"我想听您亲口说出来。"
"……拒绝。"
"我是您的律师!请告诉我真相!"
又下两级台阶,两人的视线终于平生第一次近乎平齐。
"别滥用职权。"
"那我恳求您!"
班吉克斯长叹:"你既已猜到……"
"是您该明白我为何执着追问!"
话一出口成步堂就捂住嘴,却见检察官猛然逼近:"原来如此……那就说清楚。"
"怎么突然切换成检察官模式……"
"本就是检察官。"贵族冷笑,"别想对我有所隐瞒。"
两人都患上了职业病。
"您和我一样……从初次见面就不断试探,却又直面真相。"成步堂脸颊发烫,"那样的姿态……让我觉得勇敢,也……喜欢。"
灯笼微光中,年轻人匆匆逃下台阶,却被突然移动的高大身影吓到回头。
"刚、刚才您想做什么?"
"……并无特别举动。"
"骗人!作为您的辩护律师,我要求坦白!"
班吉克斯咬牙切齿:"……想……拥抱你。"
成步堂瞬间石化,随即破罐破摔地张开双臂:"请、请便!"
贵族眉头深锁的狰狞表情与这温情场景形成诡异反差。
"……转过去。"
刚转身,就被有力的臂膀从背后环住。
"班吉克斯卿……!"
这个试图舍弃感情的拥抱短暂得可怜。当对方抽身时,成步堂猛地抓住他手腕:
"太自私了吧?"
"随你怎么想。"
看似冷静的侧脸骗不过成步堂。他忽然扑进对方怀里:
"别丢掉……我要收下您的心意。"
这次绝不松手。
"……唉……"班吉克斯仰天长叹,"本不该动情……可这份心意,终究割舍不下……"
他回抱住年轻人:“……我愿献上我的心。……希望你能收下。……Mr成步堂……”
"那我的心意……您也收下吗?"
"……荣幸之至。"
近在咫尺的对视中,年轻人绽开笑容,而贵族冷峻的眉眼间,流淌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数十秒过去,两人依然静止不动。
(该、该做什么好……这种时候是不是该有点行动……)
相顾无言的微妙氛围让成步堂开始焦躁,沉默如同炙烤般令人难耐。
"那、那个……"
"…………"
"不、不做吗?"
"……做什么"
视线不约而同地下移。
"就是……那个……"
"…………"
班吉克斯皱眉不语。
"要、要是您不想就算了……"
"……做了怕会后悔"
"唔……确实纠结。做也后悔不做也后悔……"
成步堂正尴尬苦笑,突然被捧住脸颊。贵族异常认真地低语:
"既然横竖后悔……反倒容易决断。你也做好觉悟"
"您这样板着脸果然还是……有点可怕"
"此时应当沉默……若你有所期待的话"
成步堂抿紧嘴唇闭上眼睛。
这个吻如羽毛拂过般轻柔短暂,却已足够。
"还以为会像岩石般坚硬……意外地柔软呢"
"你当我是什么……"
虽然嘴上调侃,但成步堂通红的脸颊早已出卖了他。他局促地移开视线:
"意、意外地不后悔呢"
"……或许后悔会迟到"
两人都别开脸说话。
"现在呢?"
成步堂将额头抵在对方领口。
"……还不坏"
能捏碎玻璃的大手温柔抚过他的发丝。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泛起水光。
"真安静啊"
"嗯"
"……很少这样独处呢。比想象的……更安心"
紧绷的神经早已松弛。
"原来你觉得我可怕?"
"初次见面时……以为您是以欺负新律师为乐的可怕人物。现在也时刻提醒自己谨言慎行"
"……现在不就在说蠢话"
"反正是事实嘛"
班吉克斯皱眉收紧怀抱,在耳畔低语:
"至今……还这么想?"
"唔……有一点"
见对方再次皱眉,成步堂笑着抬头:
"那次审判后您连个笑容都没有!永远猜不透您在想什么"
"现在也是?"
"……依然看不懂您。但……"
他轻轻撞了下贵族胸口:
"想和这样的您……再多靠近一点"
泛红的耳尖在月光下格外明显。
"我对你也知之甚少。若要用有限认知来形容……"
班吉克斯凝视着他沉吟道:
"赞美之词恐怕不够"
成步堂绽开笑容:"那再多夸几句?"
"……蠢相"
(三秒就被否决……)
"被这种傻笑盯着……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贵族将脸埋进他颈间,成步堂终于恍然大悟:
(这人掩饰害羞的方式真麻烦……)
拂过脸颊的耳尖冰凉。当他的脸侧转时,第一次触到对方柔软的发丝。诸多初体验让一切如梦似幻。
寒夜静寂,群星环绕。月光下两道影子合而为一。在这无人见证的舞台边缘,他们第一次真正拥有了彼此。
"真奇怪……好像时间停止了"
"……恍若永恒"
相拥良久,终须分离。
"该告别了……始于法庭,终于舞台,真是奇妙的缘分"
"但愿……将来还能在法庭重逢"
"那就约定在法庭再会吧"
他们因对决而相识,未来想必依旧。即便今夜拥有了只属于两人的秘密。
"说不定下次你会站在被告席"
"被您瞪视的话……还是在辩护席就够了"
苦笑着的成步堂跟随提灯指引向外走去。从未并肩而行的两人,此刻共沐一盏灯光竟也无比自然。
伴着琐碎的闲聊,他们离开了这座专属剧场。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