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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梦、花海与你》

“感谢每一个读到这里来的你,正是由于有你们,我才能……”

“等下啊,你这不才刚开始写吗?怎么就发表感谢话了?”

“诶,不是说过了吗,写文章呢就不要说话了。”我不用猜就知道谁来了,便收起手、把身位侧着挪了挪,让她进去。空气中掠过一丝茉莉花的香味。

“谢谢~不得不说坐D座可真是麻烦,进进出出的。”

“那可不——别甩哟!滴我上面了。”

她手上的水还是滴了两滴在我的键盘上,不过这实在怪不了任何人,尤其是在这辆高速行驶的火车上时,我压着手腕把水滴擦干,手指几乎不停地敲点着键盘。

在靠窗的位置上坐稳后,她偏过头来看着我的屏幕,右肩上传来了她头发垂落下来的触感:“你就不能换个时间写吗,非要在火车上?”

“就是要在火车上写才有味啊,你不觉得吗?”

“没~味~”她若无感情地发出一个长音,继续说:“这时候不应该是聊天的时候吗?一边聊天一边吃零食,唔,多好!快把你包打开!”

“在行李架上。”

“那就去拿下来。”

“麻烦。”

“那我自己去拿,你让开。”

“本人拒绝。”

“咦——!”

我知道她刚坐下,一时半会儿是不愿意起身的:只是想找个人说话罢了,我只需要等十秒不到——

“你觉得那草原怎么样?”

“唔,比不上我的预期,只能说差强人意。”

“说大白话!”

“还行。”

“也太白话了一点……”

“要是那里的花开得再多一点就好了,那样就成花海了。”说到这,我停下了打字的手,靠在座椅上,看向右边:

也许是外面光照太强烈的原因,她的外貌看起来有些暗,但倒也能清楚地看到一身蓝色的防晒薄外套,扣子散开,里面一件灰色样式的衬衫,镶边与口袋都体现出女款服装特有的精致感;下身是及膝的短裤。窗外,我们正驶过一片大平原,黄与绿的色块犹如粗糙蜡笔的涂抹,一直铺展到天边,逐渐和亮白色地平线融为一体。

我出神地凝视了这番景象几秒,直到她的声音将我拉了回来。她手机点着屏幕,我猜大概是在和闺蜜聊这次旅行呢。

“我还以为你盯着我在看诶,外面有那么好看吗?”她朝窗外瞅了一眼,又回过头来:“这次又是想到啥了?”

“没啥。”这答案我自己都不信。

“到底是啥?”

“你刚才提到了‘花海’是吧?”

“我可没说哦,是你自己说的吧,你说什么花来着?”

直到这句话我才终于回到现实中来。“哦,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啥?”

“那不是花海。”

她把手机放下,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就为这点事?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那里又不是没有花!”

我已经没心情写文章了,索性两手一抱倒在座位上:“但那不是花海。那不配称之为花海。”

“那你说怎么才算花海呢?”

“唔……首先,得是块平地,空地,四周很宽阔,一眼望不到边。海拔很高……”

“哦~”

“太阳不是很大,要有云,太阳从云的裂隙里投下金色的光柱。云很厚,甚至感觉要下雨了……”

“嗯嗯,嗯?下雨?”

我不知不觉地将两手打开,在空中比划着:“那里,要么是一处峡谷,四周都是山,平坦的谷底开满了花;要么是在高山上的一块空地,周围看不到更高的山了……”

“嗯。”

“我更喜欢后者,在一片高山之上。至于花,花不用开得很密,但要足够多,不用开得很大,但也不能太小……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自己的描述很好笑吗?”

“别笑!你闻到一股什么味道吗?”空气中那股香味似乎变浓厚了,“茉莉花的味道?挺香的。”

“没闻到,你继续说。”

“说到哪来了?哦,总之,那里有很多花。”

“好,那我来打断你,你知道有哪些地方符合你的美~好~幻~想吗?”

“不知道,川西?北疆?阿尔卑斯?”

“再细一点。”

“什么意思?”

“再准确一点,是哪个省哪个市,哪个镇哪个乡,哪条街哪条道,你总得搞清楚吧!”

“非常好,你问到了问题的所在!”我把手往她左肩上一拍、看着她的眼睛、煞有介事地说道:“我,不知道!”

“神经病。”

“哦,确实,不好意思。”我悻悻地把手收了回来,“我确实挺神经的。”

“我开玩笑呢!”

“你没开玩笑。”

她笑了。“你不觉得你这点很有趣吗?”

“哪点?”空气中的那股茉莉花香味又袭来了。

“就是说你,嗯,你这个人的,嗯,性格?”她边说话,边摸着她的耳朵,我看到,一个小小的耳环反射着光。听她说,她以前是不屑于给自己用这样的装饰的;似乎是认识她后不久,我再和她相遇她就有这个耳环了。

“你是这个意思吗?要真这么说,我不觉得这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我觉得自己有时候就是个神经质,用你的话说,神经病。”

“好咯你别惦记着那句话了,你生我的气了?”

“我没生气。”

“你就是!你平时都……”

“我不从来都是这么一副死人脸?”

“你别这么说自己。”

“好吧,听你的。”

“你继续。”

“刚才说到哪了?”

“你是神经病,还要往前一点。”

“不记得了。总之就是,我从没见过花海,而且连哪里有这样的花海也不知道。”

“我的问题和你不一样,你怎么那么执着于花海呢?”她的手机放在小桌上,已经息屏了。

“因为我喜欢花海,就是这样。”

“喜欢总得有个理由吧。”

我突然张口,想出一句用来回答她的问题的话,但我在开口一秒前把这句话憋了回去,然后花上更久,才说出另外一句答复:“有些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花海于我便是如此,我甚至从未见过它,仅仅是听过那些描述它的话语,就喜欢上了它。于是,我开始追求它,去找它的照片,去搜那些它可能存在的地点,在游戏里还原它找寻它,只为了有一天能站在那里,用自己的双眼直接地看着它,闻着那里的空气,感受着那里吹来的风。我生来为此。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我发现她在我说话时一直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忍不住说:“额,你这样让我很紧张。”

“哦!”她马上转过了身:“我忘了。”

“谢谢,我说完了。”

“啊,就说完了,可你还没把答案讲清楚呢。”

“我觉得我讲清楚了:我生来为此。”

“好模糊的答案,也许我该说好有诗意的答案?”

“是吗?或许有时候,反倒是模糊的东西更接近准确的真实。你手机响了好几下,确定不看看吗?”

她“哦”了一声,赶紧拿起手机看了眼,看起来是回了几条消息,说:“都是些小事,她问我玩得怎么样,要我发照片。”

“你闺蜜?”

“那不然能是谁?”

“没事。”我看着眼前的电脑,突然觉得很没趣,一时半会儿不想往上面写一个字,便把它合上了。

“不写了?”

“暂时不想写。”

短暂的沉默。车厢里的旅客很多,人来人往、喧嚣聊天的也不少,此刻突然像是安静了下来一样,听不到多少声音了。

“写呗,我觉得你写的东西挺有意思的。”过了不知多久,她这么开口说道。

“是吗?我很感谢那些能将我的文章看下去的人。”

“写的有意思的话,谁不喜欢来看呢?”

“我看过很多人写的文字,每一篇文字,不论篇幅长短、质量好坏,都是独一无二的、浸透了笔者的灵魂与情感。但我其中的99%我都不会去看,剩下的1%在看完了后也不会留下太大的印象。”

“嗯。然后呢。”

“所以,我很感谢那些能将我的文章看下去的人。”

“嗯。”

“你突然说这个话题,和花海又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啥。这两者根本没联系。”

“哪两者?你想到啥了?”

她又停顿了一会儿,拿起了手机,说:“我想起了你写的那首诗。”

“什么诗,我写过诗吗?”

“我觉得那是一首诗,是你写的——大概率是的,也不排除什么情况……”

“我看看。”我把头凑过去,看她相册里的一张图片,那是我的一本笔记本,上面写着几行字:

那疲倦至极的人

维持意识已尽全力

呼吸是一种苦行

心跳也成了负担

唯有梦境与死亡

能将他的灵魂抚慰

不过暂时、或永恒

这确实是我的字迹。我看着这小段文字,却泛起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是我写的?”

“这不是你写的吗?”

“很怪诶~我怎么不记得我写过这种东西?”

“你别学我的口气说话!”

“好;那我又另一个问题,你想拿这件事来问我有多久了?”

“什么意思?”

“你犹豫了多久,在问这件事前?”

“没多久。”

我不再追问这件事,放任思绪乱走,思绪再一次停留在了“花海”这一主题上。我看向她,她正看着外面的风景,留给我的景色只有她过肩的黑发。

“花海可真美啊。”我转过头,喃喃自语——也许也是在说给她听。

“你没见过花海,你怎知它美?”她回答我说。

“光是幻想自己身临其中,我就感到精神上的愉悦。但你说得也对,我从没见过花海,而且、也许,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我梦想中的花海,更别说站在那里,亲眼看着它了。”

“花海和我哪个更美?”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问起了这种问题?”我一脸苦笑。

“那,梦境和现实哪个更美?”她转过头来,莞尔一笑。

四周空气中的茉莉花香突然瞬间充盈了起来。

“我觉得,梦境更美。”我看着她的脸,眼睛逐渐模糊,在我瞳孔的位置,一瞬间前停留着这个世界上也是我这一生中见过最动容的笑容——我不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笑容,而下一次重逢必将不知何年。

“梦境确实很美。”她还在回答着我的话,“前提是这得是一个好梦。”

“而且你不知道自己在做梦。”我回答。

一阵白光,在世界上闪耀。

白光化作空气,冲进了一切的空间。

“通常情况下做梦的人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她的声音变得纤细,如风琴般悠扬,在车厢里飘荡,车窗外的景色变成一片亮白。

“梦中的世界是以现实为依托的,但你肯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在现实中找到一个完全一模一样的地方,二者间总有区别在。”

他在床上醒来,头沉身重,窗帘的缝隙里露出晨阳的白光。

“是的,即使我在梦里知道这是一个我来过的地方……你不觉得车厢里突然变得好吵了吗?”

闹钟,是闹钟的铃声,舍友的闹钟在响——为什么他们不关掉它?

“在现实中找寻梦中的场景是愚蠢且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这倒是事实。”

他起身,拉开窗帘,哑白色的亮光如液体般倾泻进黑暗的床帘内部。

“你没有去过花海,你也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你没有去过花海

你没有去过花海

你没有去过花海

你没有去过花海

你没有去过花海

你没有去过花海

你没有去过花海

你没有去过花海

你没有去过花海

你不可能去到花海。

他没有朋友,没有爱好,没有值得付诸情感的人,没有值得为之努力的目标。

“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我这辈子都见不到花海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我这辈子都见不到花海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我这辈子都见不到花海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我这辈子都见不到花海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我这辈子都见不到花海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我这辈子都见不到花海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我这辈子都见不到花海吧。”

花海

花海

花海

花海

花海

花海

花海

我不认识你。

我不认识那个人。

我不认识他。

“火车还有多久才到。”

“还要得几个小时吧。”

“那我们还能聊很久。”

“我们什么时候都行。”

 他没有朋友,没有爱好,没有值得付诸情感的人,没有值得为之努力的目标。

 他没有朋友,没有爱好,没有值得付诸情感的人,没有值得为之努力的目标。

他没有朋友,没有爱好,没有值得付诸情感的人,没有值得为之努力的目标。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他敲着键盘 ,他写出没人愿意看的文章,做着没有人理会的感动

没有人在感动没有人在感动没有人在感动没有人在感动没有人在感动没有人在感动没有人在感动没有人在感动

没有

没有

没有

没有

没有

没有

火车正驶过一片平原,平原,平原,平原是稻田,是村落,是房子,平原没有花,没有一簇一簇地茂盛地开着的花

他写着

“我们还有多久到?”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他走在路上,路上的人与他无干,他与路人无干,无人与他有干。

无人与他。

“火车还有多久到?”

他走在路上

“火车还有多久到?”

他走在路上

“火车还有多久到?”

他走在路上

白光与白光在闪烁,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直到世界也随之震动。世界震动得越来越快,直到世界开始发声。世界发出的声音的赫兹越来越高,直到世界开始蜂鸣。

他的大脑在蜂鸣。

火车还有多久到?

火车马上就要到。

火车不要停下,他不想要火车停下。

火车马上就要到,她要下车了,她要径直穿过火车的墙壁,在花海站下车。

“我也和你一起下车。”我对她说。

“不能哦,我在这站下车,你在下一站下车。”

“为什么不能?我们不是一起来的么?”

“当然啦。”

“我也和你一起下车。”我对她说。

“你到不了花海。”

“我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这不是做梦。

这是在做梦。

我看着她,她的耳环在花海中闪耀,但我看不到花海,我只能看到黯淡的白光,我想记起她的笑容,我想记住那细嫩的肤勾勒出世界上最悠美的微笑。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他是个废物,我讨厌他。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彻头彻尾的废物

早上七点,我在宿舍的床上醒来,偏头疼得厉害。鼻子里似乎有一股花的香味,那是什么花?

“哦。”我自顾自地对自己说,“那是茉莉花的香味。”

我喜欢茉莉花的香味,清幽淡雅,遣倦宁神。

但我从未见过茉莉花,在我十几年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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