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足足二百八十九天,一切都如预料那般到来了。
师父在房檐下焦急踱步,贾师兄则对着岩山不停跪拜,口中念着“保佑”之类的话。我傻愣愣地看着两人,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暗暗祝福着。
师父急得眼圈发红,向我问道:“山石,你师娘是进去了对吧?一定会平安的对吧?”我频频点头,不断称是。师父攥紧手指,暗暗掐算着时间,喃喃道:“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呢?”
从夕阳西下一直待到朝阳初升,却迟迟等不到消息。师父倚靠着墙壁,蹲坐在地,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直到房门打开,一句难产,这才让他哭了出来。又从白日待到黑夜,就连稳婆也手足无措。
师父哭干了眼泪,拍拍我的肩膀,声音发颤:“山石,在这守着师娘。师父有办法了……师父会去做的……我不能失去她,她也不能失去我,我俩更不能失去腹中的孩子……”他转身向外冲去,转眼便没了影。
一如十三年那般的大雨,亦如十三年前许下的诺言一般不曾改变。
两人站在月镖头的墓前,月孤鸳倚靠着宇文恒的肩,贾师兄撑着雨伞与老人站于一旁。月孤鸳哭哑了嗓子,说话就像破掉的风箱:“干爹,阿爹是怎么死的?”雨伞遮挡了老人的目光,可他的手却在打颤:“界外的天灾杀死了他……”月孤鸳抓挠着双眼,连指甲都抠进了眼睑:“都是为了回来见我,是我害死了他……”
老人哀叹着转身离去了,贾师兄紧跟其后,为他撑伞挡雨。
“孤鸳,别再抓了,把眼睛闭上就可以了……”宇文恒紧紧抓住月孤鸳的手,“你不愿看的东西……就让我帮你看吧。”月孤鸳紧紧搂住宇文恒,将头埋进他的衣裳:“宇文恒,你实话告诉我,我害死了娘,如今又害死了爹,你也很怕我吧,我这样的扫把星……”宇文恒抚过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笑道:“怎么会呢,我可是宇文恒,我的姓与我的名怎会怕这些东西?”
月孤鸳紧紧盯着他的脸,苦笑着:“那你与干爹要陪我一生一世,我不让你们死,我也不会死,一起活上百年、千年、万年!”两人紧紧相拥,宇文恒笑着应答:“会的,我会陪你一起活下去!”
风夹杂着雨,吹空了街道,吓走了人群,却吓不退成为父亲的先生。师父向着山狂奔,大声呼喊着:“您的孩子错了!我宁可舍弃梦想、身份、生命,请您救救我的妻儿!她受过太多苦难,刚出生的孩子不愿死去。”他跪伏在地,脊背高高拱起,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风吹散了雨水,街边空荡荡的破旧店铺忽地焕然一新,店门向内打开,一位身着茶色长袍的老者和善地看着他。老者将他拉起,轻轻拍打他的脑袋,为他拭去泪水:“孩子,别哭了。一切都会安好,不幸早已远去。”
四周的景色不断变换,老者的身影不断远去,直到再也望不到他。师父傻愣愣地站在院外,轻柔的力道从身后推来,老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去吧。”师父踉踉跄跄地冲进院内,推开那扇半掩的房门,跪坐在师娘身侧,将她紧紧搂住。师娘轻抚师父的脸颊:“恒,笑一笑呀……”
师娘看着孩子的侧脸,疲惫地笑着:“这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师父将孩子抱在怀中,温柔地看着妻儿:“宇文复……就叫宇文复。意为复生与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