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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天日记——1~5

生命被加上时限,从出生开始就必然死亡,若是早点到来,又该如何应对?


第一天:

他洗完澡,坐在湿漉漉的床边,戴上眼镜看看时间,九点出头,还早。

“是谁?”

他把肌肉洗涤,身体躺在床上,脚连带拖鞋还是湿的。

“……”

他把神经洗涤,不得言语,也舍去思想。

“”

他想着,自己四十天后就会死去。

所以他站起,看着周围,有声音在他耳边萦绕,那比起困扰他多年的耳鸣,有了具体的音调、音色。

“为什么是我?”

他看起来认命了,从变形计到相约星期二,他早就知道什么是死亡,死亡是什么样子的。

“……”

然后坐下了,在十分钟过去后,他依旧不知道是谁在和他说话。或许是坐下血液流通得更快,是音乐老师曾说的,当然原话是高个子的人命更短,因为整体的血管更长。又或许心脏的疼痛告诉他此事不假,总之他坐下了。

人生无非两件事,吾将上下而求索,或死亡。求索可以是生活或生存,但不求索便是死亡。

十一点钟声响起,第二次循环即将结束,第二天也将到来。

第二天:

补完作业,抬头看眼时间,差不多还能再睡三十分钟,只要提前吃了早餐,把袜子也准备好,说到底,和午睡差不多嘛。

也许是疲倦顺应时间,他没再思考什么,蜷坐在床中间,吃着零食店的虎皮卷,然后穿上袜子,等待闹钟叫醒这颗疲惫的心脏。

在闹钟响起之前,他扯开被子,今天又是这样,仅仅躺在床上休息,身体却倦怠着挣扎。当然不可避免的是他起床了,没去洗漱,换上鞋子衣服出门去,既然每天都这样,又为什么因死亡而改变呢。

漫长的午后在黄昏来临时加快脚步,天空撕裂成两半,夕阳与阴云争夺着,而早已回到家的他,在作业上顿了顿。

“我叫……何薰云?”

他似乎忘却了一切,给自己取了名字,然后把旧名一并销毁,而他并不知道,其实没人在意一朵月季叫什么,只是看着它的花瓣垂涎欲滴。

也许从记忆里打捞出的不合心意,或是一天赶稿的心力憔悴,总之,来自失眠的惩罚降临。

第三天:

零点一过,准备上床写作业的他,倒不如说是抄作业吧,就这样睡去了,反正明天是校运会,不会有事的。

六点三十的闹钟让他惊醒,未动的作业与整装待发的书包,迅速审视一下,这也是见怪不怪的了。囫囵塞进书包里,手机、耳机和校运会需要的维吾尔族服饰,这衣服漂亮极了,不透气、穿起来又困难,面料常见的同时,帽子还与别个班相同,真是符合价格啊,至于维吾尔在何处,长着东亚面庞的月季并不知道,也许在评委心中吧,包括即将出现的野兽装扮与红玫瑰。

三天来,他早已习惯耳边那声音,他窥探他的思想,也许也能传播他的思想,对话也便开始萌芽。

“七点要到,也没有人会到吧。”

和别人约定七点半再到,多是说着班主任的淫威再三推辞,也许早到点能遇到呢?他放慢步子,到停车棚等候,却遇不到他们,看来他赌错了,原本七点二十再去的话,自己就不会没写作业了吧,至少赶得能舒服点。

可没了性子,很快就进校门了。

“等下进去可要被骂了。”

班主任自然会站在最中间,可唯有真正进去了,去看了,才发现,只有家长和寥寥几人。

换好衣服,再找刚来的同桌借作业,然后下去开幕式。

整个上午唯确定了两件事:昨天体育课能感觉到的死亡的迫近不假,耳机转接线坏了而只能看书。

也许哲学的书籍确实能引发什么,也许给自己放一天假确实有用,他的生命力似乎回来了。

“琦儿说我变开朗了。”

诚然,内在流露的情感是再孤高的保持都无法阻挡的,对情感的渴望。尽管表演都搞砸了,能跳完,离开,然后自由一段时间是不变的。

中午忙到不得不睡时才肯停下,下午有了无线耳机,却不准带手机,当然没人理班主任以及根源的校长所说的话。

朋友几人打牌也尽被没收,别班则完全无视这些,这么几轮下来,集合点里也就没人待着了。外面的区域总是更新鲜更让人想去探索的,这下午为了一个人,两三人和其余三个四散开,把学校无人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可那俩自己玩手机的,待在有人的地方,没人去管,如果班主任来了可能会吧。

回去躺在床上,今天依旧把全班留下,也不知是怎么的,在前夕说好好玩的班主任在今天说要好好读书,晚上下起了小雨,不过从今天一直的阴天来看应该说是大雨。

“我还有几天活头?”

三十七天。

“今天的快乐不是唯一的吧?”

无人知道,就连天也会不自觉地松懈,让雨击溃防线。校运会会持续两天,人们会期待第四天,却不期待明天,明天的明天不是第四天,也没人期待。无人理解,也只有天知道,明天能否期待,人能否被爱,能否逃避死亡。

“所以说是在逃避啊。”

是逃避死亡而快乐。所以他疲惫,他不愿睡着,他大可熬夜去写文章、听歌、发呆,他不愿睡着。如果可以,他会选择坐在电脑桌前,那里有更多他所堆积的游戏,如果可以,他会因此早点死亡,所有的账号密码都早已写在手边的平板,平板则需要密码解锁。

无论如何,第四天即将到来。

第四天:

一点,被闹钟吵醒,关掉,然后睡觉。起床,六点三十分,吃饭,然后睡觉。

出门前准备好,因为手机的禁令,没把耳机带上,不过手机还是要带的,校园这么大,要查起来很麻烦,而且在宽松的活动中仅有零人在意校长的禁令。

他出了门,到学校,偶遇月鸟,于是便闲聊。

“和平常不一样的,大家似乎都不一样了。”

包括自己。而月鸟这人,早在前些天被班里打了顿,今儿中午还得去复查,多麻烦的。

当然校运会没人愿聊这个和没背完的那几首诗,况且重阳节,包括班主任也草草表示了自己的关心便走人了,留下小包让鸟送去,花便独自上楼。

不过今天依旧没人交作业,如果要交的话也没人愿意,他是这么想的,全班也差不多。把椅子搬下去,再在那拿瓶水,坐着看会儿书,这也是班主任的指示,但所谓班主任的指示,全凭个人能否办到、是否符合欲望利益而选做的。

见无老师,他便跑去后头玩乐了,鲈鱼和森蚺也在,只不过是打游戏的,再前头还有两个同样偷打游戏的。凸出位子坐下,灌木在背,几棵绿树冲天,出了些温暖在薄云上,些有蚂蚁上背,征服这山,再被匆忙的遮掩抖下,待等老师走过,伊甸园只剩更执拗不妥协的人在,他们才能享受这儿的快乐。

约莫一小时,他看完了苏格拉底的一生,然后向柏拉图的理想国望去,身处这两天,忙碌探索的身心才得以安放于伊甸园。

进入音乐教室的角落,打一会儿游戏离去,再到班上,离开学校,上午离别,四分之三的日子也离别了。

下午,月季随夜鱼和鲈鱼到高中部游玩,老旧幼儿园的鹿与初中不同的托尔斯泰,被死亡禁锢的石化的托尔斯泰静立在他不在的地方,和同样与这不符的爱因斯坦在这所校园。私转公立的校园,前方高中部在练习,无法再继续,夜鱼口中或有几分理想描绘,而终究是无法亲历的,成为历史部分的,黑色幽默的托尔斯泰(test)被披上所谓阶段性测试的考试(test)化成一尊需要阅读理解的石像。

后离开,再遇“残颈鹿”,过天桥,有人迟到,走在桥下,再闲逛。

薰云等人找运动员,唯有在这时,裁判员的身份才被重新唤醒,可惜不见其影,又被家长叫去,家委买了慈祥老爷爷快餐,这是班主任常做而如今不可及的,当然在这边进过包装,也就变成了贵重物品,俗称贵物。

“我看见了,妈的,是辆虎式坦克。”

初二时初三学姐的暴力锁喉至今仍在月鸟脑内盘旋,像是谢尔曼偶遇虎式那样,三人同时看向了她,再回来,真是令人不禁遐想。

“何意味啊?”

正常人看到精神病人多是敬而远之,而这三人非同凡响,像是进入了病友交流会,又因为要任在身,只能口头传达这份危机。

辗转反侧,突入集合点,月鸟听闻后则更像是正常人而恐惧,轻量级与重量级,械斗与徒手,堵路与堵家,然后便留在座位进行思想斗争,当然这与那些吃喝玩乐的几人不同。

将小吃与饮料转入伊甸园,便开始享用,薯条、汉堡、可乐,非常大众的选择,一个关于十几人的选择也该是这样。后遇上小学部的老师排练被叫走,回到高中与中小学的连接处——天桥。

天桥按理说是比伊甸园更美好的地方,若给这个阈限空间起个名的话。

“我想是雅典学院。”

不过这个阈限空间却开放得吓人,铁栏杆铁栅栏把四周封锁,禁止翻越、投物块的告示此起彼伏,唯有封顶边缘留个口,也许是怕人闷死了吧,或者给汽车个醒儿,免得它找不到投放口。

当然这影响不了饭饱而思的四人,辩论腐败的南橘,反借中医骗人的夜鱼,也许是词语太多找不到用词导致军事语言入脑的鲈鱼,坐着沈默的一人,薰云。也许这里美好的,但要降一级,因为它实现了,不是虚无的天堂,公平的桃花源和公正的理想国,食指上的主,手掌下的路,这里是吕克昂,规则所未能及的知识之塔。

后来又来些手机被收的人,一个由班主任,一个由年级主任,就在前不久的图书馆,这也许是对其的惩罚,图书馆多么安静的地方啊,该是比吕克昂更具思想的地方,却连脚步都听不到,想必年级主任一定是个现世中有时间做闲事的人吧。既然闲时这么多,那拿来查这点小事也是很正常的吧。

“乐子。”

毫不留情的刻薄指向这个不该指向的人,相比下,伊甸园与吕克昂的确是安全到极点了,真查的人只有校长周围的,来往的多没人去管,与昨天同月鸟吃泡面时遇到的教师相同,要么不理,要么提醒然后离开。后者更像是个教师该有的样子,毕竟教师也在工作中同样劳累,而干实事的大概是更有精力吧,也更能休息吧,每天能睡在更高更冷的地方吧,多令人羡慕啊。若不如此哪能查办得如此详细而滴水不漏地错过集合点和教室呢,活动的自由便于此才真正展现其不自由性。

好消息是,破窗效应让班主任的威胁没那么严重了,总之饭饱思饱饭,薰云和夜鱼要去教学楼开泡面吃了。这里是那些干实事的人从没动过的地方,唯一担心的只有认识的教师,而不是在操场游走的。

尚未吃完第二袋泡面,就因校运会的结束而跑去搬椅子。班主任闷着脸坐在那里,回班随便拿把没人要的椅子便坐回,他一问同桌才知。

“接力跑掉棒了?”

就因为这点小事而难过,不由得让人啊想起前夕所说的“I don't care.”,多么令人惊讶呢,这千百次的前后矛盾和手机上到放学都是未完成的禁毒教育的照片。

明天被揭露上更凛然正义的话语,班主任叫嚷着让家长来督促学习,下周星期四就是期中考,这么做可把她重视学习的心好好展现一番,虽然是无需在意的。直到她真的把消息发给家长,才稍微让人动点心。而在这之前,被禁止看所谓课外书的月季将动身前往去衬托其他同样在课代表前读书的同学……好像没在读吧,无论如何,衬托和主体都是不去管的。

待到回家,所有人喜爱的第四天结束了,明天是无人期待的,这两天本是期待美满的,实际表现来看,却不如往年两届的快活。苏格拉底的死亡有不和谐的哭泣,能感受到的固执的死亡,柏拉图则在婚礼安详睡去,悄无声息。如何死亡是大相径庭的,沉默成了他们师徒的语言,当然肉体常常是被贬得一文不值的,而在思想角力上,没有什么是比宽大的臂膀和之后被证明的讽刺来得更黑色幽默的了。

准备签到,然后迈向零点。

第五天:

写完班主任承诺没有的作业,听完立入禁止的自缚灵,睡觉。

起床,六点五十,吃饭,睡觉,七点二十五出门。

走在路上,他想着。

“唉,这个时间很不错了吧。”

有太多太多和你同样年龄的人,过着比你更苦的生活,向下对比一直是人们试图往前的内驱力,而可怜的是,无论身处何处,贪婪与怜悯是人所无法割舍的。

“毕竟这样就不被叫人了。”

有欲望和情感的人才是人,只有理性的人是走不下去的,理性也需要感性的辅助才得以发挥其力量,只有感性的人也走不下去的。

“毕竟那样便是舍掉了智慧。”

到校门口,今天薰云晚来了五分钟,班上实际变化也不大,因为班主任所说三十五前到便可,在他前头的后头的也许都擅自给自己休了假吧。

上课,下课,聊天,睡觉,回家。

今天的体育课被调到第五节,因为班级篮球赛没有了,他没意识到这点,那本书还在屉子里,直到一天结束也没去翻一页。到地方,他便在篮球场犯了难,若不是田径场被高中部校运会所占,可能最难熬的跑圈是他们的结果,当然校运会的余波让大伙精神都还算好,自然练习篮球这方面可以悠然自得,虽然在行动上他是个矮子。

回家路上,一位盲人身后站着几名小学生,他们在他身后看着,用高扬的生命力的声音指挥着前路,哪有胡乱停放的车辆,哪里直行便可,他们就是这样的指挥者,那名盲人一边道谢,一边探路,拐杖不再是他的指挥棒,似乎这段路是可以放心的,让他久违地迈开步子的。时间却不等人,这盲人似乎就在这附近,连他也看过两三次,每次都能吸引人们的目光,因为那栏杆振动的声音实在不和谐,至于这中午,倒换成了童声合唱。薰云似乎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远超乎其想象的事情。

“我所办不到的事情。”

是成长所丢失的事情,既然如此,倒不如说是退化了吧,如果人人都能做到,那这也不是什么能推广的事了,所以这真的是退化了啊,是绝大部分大人都不敢去做的事情,是得以站在道德制高点所评判的那些不可及的。这类人越是活下去,反倒越是个行动上的矮子了,有的时候,这比起谨慎更可以说是懦弱,是因善小而不为的。

如果长大不是成长,大人便是老去的小孩。

接着归校,早上有英语考试,全班被化学老师骂了一圈,下午也有惯例的逃不掉的数学考试,不过至少数学他还算得心应手,大概吧。

考完试,班主任固定的留堂也有了第四天所说的家长陪同,拍了些意义不明的照片,被班主任哄骗成共犯。至少唯有家长在时,她那咄咄逼人的模样才有所收敛,如果给个词,应该转为心系苍生才符合这身领导范儿。虽然他不喜欢被拍的样子,但留有纪念似乎不是什么坏事,在镜头前没人能保持自然,所以他看到摄像头依旧会躲避,会逃离,他没有月季的开放,像株含羞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离校,已是六点半往后,鲈鱼的家长今天在场,和他的妹妹一起,能小学生勾起一群人的兴趣,有时儿童的纯洁便意味着非黑即白的可能性,不是高尚到极点就是卑劣到极致,远比一些身体明明是个大人甚至到了年老的境地,心智却经受社会冲击与自身的观念不和谐,混沌而不去理清,是逃避的行为。仅凭一张嘴就能俯瞰天下,难以想象任用的人是否真的是看重能力而不是其他的能使其获利的能力。

出校门,有人似乎在传月鸟的黄谣,被南橘所制止了,似乎在这玩闹的游戏里,每个人都早已准备好了自己的角色。

临近冬天,晚秋的天黑得很快,晚霞越来越难看到,每天都是以黑暗结尾,至少人造灯能延长光明,这是极好的。临近冬天也意味着他的生日即将到来,在死前能过一场生日,这会是多么圆满的事呢,至少再怎么遗憾,也绝不会有校运会的那些情况了。

开门前,那两个同学又站在一起了,一男一女,也曾因为上下学擦出火花,而被班主任制止后,能保持一段友谊也算是个好事啊。

“妄想?感伤?对象?年龄?”

究竟是病名为爱的荷尔蒙冲动,还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渴求的爱情呢?

“我想那是友情的更高境界。”

恋爱裁判做出裁决,可你却遇不到这样的事,你的荷尔蒙冲动好像还没开始,就悄然殆尽,你没有你爱的人,也没有你值得被爱的人,等待出不了结果,不等待也不可能出结果,对待友情怎么却如此开心呢?

“因为这是真心的啊。”

真心为你吗?索取情感本就是自我的事,相互索取为什么能让两人走下去,你是知道的吧,人生百态,大多数人也同样是没有情感的,社会原子化的空心人,一个时代的神经病人:无论真实的人借虚拟皮囊去爱还是真实的被人爱着,人们似乎迷失了自我情感,无论有没有价值。好在这份悲惨是即将结束了的。

“很尖锐啊,但我可不需要悸动。”

谎言,和你一贯的风格一样,是行动上的矮子。

“那我也认命了。”

上楼躺床上,他想起今天的种种,看来明天是个苦日子,当然也会熬出头的,第七天就要去看电影了,像个上帝一样休息是极好的,这也是他为生日的试验,以钱的代价换取快乐与实验数据。

总之零点一到,他就要开始写作业了,这些思考劳神伤心,还占用他大多时间,是否值得还需立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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