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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蛇青金记 第八回 众人齐心除妖魔

/static/922515db88313a466ba1a30d07e76d1e6cb82f28bc31a8e5e3dcb2e2c9c9fb03.jpg/static/f228c3388b8d8195a6eaec4cd40d3ea74322c5b38eeb1327b637a0363e80b48f.jpg它怒也,千军万马难敌。


涵盖着无数毒素的污血仿佛熟透的果实从树上滚落下来,那素蛇身上无数狰狞创口,本已血肉模糊、青黑流脓,污血裹挟着毒素汩汩流淌,宛如破败的堤坝难阻洪流。然不过瞬息之间,创口边缘的溃烂血肉竟开始微微蠕动,泛出淡淡的莹白光泽。


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里,新的血肉如雨后春芽般疯长,细密的白色鳞甲顺着新生的肌理缓缓覆盖,虽不如原鳞那般规整,却也坚韧异常,将不断渗出的污血渐渐止住。便是那些嵌入体内的铅弹碎片,也在这股诡异的生机之下,被新生的肌肉强行挤压而出,噗的几声落在地上,溅起点点血花。


每一层,每一息,都涵盖着鲜香腐败的茉莉之味。


而巫山派长老道敏在素蛇出现之时,虽也惊恐,但立刻稳定心神,把能联系到的正派首领掌门纷纷叫到临时搭建的指挥帐内。


指挥帐内,烛火摇曳,映得众人面色凝重。道敏居中而坐,身前摊开一幅武夷山舆图,沉声道:


【道敏】“素蛇提前破印,且自愈能力诡异至极,我等先前部署尽数打乱。此妖此刻怒不可遏,在山中肆意厮杀,所过之处,无论是我派弟子还是妖族部众,皆无幸免,再这般下去,不出一个时辰,武夷山便要化为炼狱!”


他手指重重拍在舆图上玉女峰一侧,那里正是御茶园所在,字迹入纸,带着决绝之意:


【道敏】“事不宜迟!速传我令,射出金牌御剑,命玉女峰侧御茶园中,那各路在野派所组御剑营,即刻整队出营,前往阻截素蛇!务必拖住此獠,不能让那妖物逃出武夷山!”


话音未落,帐外早有执事弟子领命,转身便奔至帐外空地。只见数名青衣弟子各持一枚黄铜金箭,随着一声低喝,那些金牌御剑如流星赶月般射出,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拖着淡淡的金色尾迹,朝着武夷各处阵地方向疾驰而去,划破了武夷山沉沉的夜色。


御茶园内,本是一片慌乱,哭声不止,陡然间,数道金光自天际坠落,钉在茶园中央的演武台上,正是那金牌御剑。营中弟子见状,皆是心头一震,知晓必有紧急军情,当即高声传令。片刻之间,各在野派的剑士道士纷纷抄起佩剑,从各自营帐中奔出,动作迅捷如狸猫,虽来自不同门派,却无半分混乱。


【后一天】“快速进入战壕!以二三炮声为备,台火为眼,逃跑者斩!斩!”


那些来自各路在野派的剑士道士,虽平日各有脾性,鱼龙混杂,此刻却无一人敢有半分迟疑。只见人影闪动,或提剑疾奔,或纵身跃入,片刻之间,纵横交错的战壕内已布满人影,兵刃出鞘之声霍霍不绝,寒光映着晨雾,透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决绝。


战壕之外,素蛇巨躯已如小山般压近,身上那鲜香混杂腐败的茉莉异味随风飘来,令人作呕。其周身创口虽已愈合大半,新生的白鳞在晨光下泛着诡异光泽,一双竖瞳赤红如血,扫视之处,杀气凛然。


【放!】


又是一声令下,话音未落,无数道剑光已从战壕中呼啸而出。这些御剑或如流星赶月,直刺蛇躯;或如惊鸿掠影,斜劈七寸;或如暴雨倾泻,密密麻麻织成一张巨大的剑网,朝着素蛇攒射而去。剑光破空之声尖锐刺耳,与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互为呼应,台上燃起的烽火熊熊跳动,将素蛇狰狞的身影映照得愈发可怖。


剑光如瀑,密密麻麻射向素蛇巨躯,却见那妖物猛地昂首,发出一声震彻山谷的嘶吼,声浪所及,周遭茶树簌簌发抖,战壕内众弟子耳膜嗡嗡作响,气血翻涌。


无数御剑刺中蛇身,或击在新生的白鳞之上,“叮叮当当”如击精铁,火星四溅,竟被反弹而出;或侥幸刺入鳞甲缝隙,却仅入寸许,便被坚韧的肌肉死死夹住,再也难进半分。更诡异者,那些刺入创口的长剑,刚带出些许污血,蛇身伤口便已微微蠕动,莹白光泽一闪,竟似有愈合之势。


且见素蛇巨尾已如钢鞭般横扫而来,带起的劲风将空气撕裂,呜呜作响。


巨尾猛地一摆,朝着战壕方向碾压而来。战壕本是仓促挖掘,哪里禁得住这般巨力?数段战壕轰然坍塌,内里七八百名弟子来不及躲闪,被泥土与碎石掩埋,惨叫声转瞬即逝。


【放!继续放!莫要停歇!】


营中几位掌门高声喝令,声音因惊骇而微微颤抖,却依旧带着决绝。众弟子虽见同伴惨死,心头胆寒,却无一人敢退,手中长剑接连射出,剑光愈发密集,却也愈发凌乱。


战壕之内,惨嚎声、怒喝声、兵刃交击声与素蛇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悲壮的厮杀之歌。剑光不断陨落,鲜血染红了泥土,断剑残肢遍地皆是,却依旧有无数道身影从战壕中跃起,手持长剑,悍不畏死地冲向那如山般的巨蛇,用血肉之躯,铸就一道阻拦妖物的防线。战至彻底天黑,那片土地已被血色浸染,唯有烽火依旧熊熊,映照着一张张决绝而悲壮的面庞。


【报!御茶园阵地突破,阵亡者约有三千多人,御剑营残部正往西岸撤退。】


【报!有十路妖王带着军士正在冲锋!】


道敏本冷汗满面的脸忽然抬起,喜道:


【道敏】“这十王真乃胆大勇武也!”


大地突然剧烈震颤,不是素蛇碾压而来的沉重,而是万千足音踏碎死寂的轰鸣。十道黑影自黑暗中呼啸而出,如十条狰狞的孽龙冲破夜幕,正是那七路妖王率领的近万妖军。他们手中的兵刃五花八门,有磨得雪亮的骨刀,有缠绕着黑筋的狼牙棒,有淬满毒液的尖矛,甚至有人握着半截断裂的巨树,每一件都沾着干涸的血渍,在烽火下泛着妖异的冷光。


素蛇猛地转头,赤红竖瞳扫过蜂拥而至的妖军,口中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那声音不似兽吼,反倒像无数冤魂在同时哀嚎,听得人头皮发麻,骨髓里都透着寒意。它巨尾猛地一甩,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横扫而出,沿途的妖军来不及惨叫,便被碾成一滩滩血肉模糊的肉泥,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与血肉飞溅的“噗嗤”声交织在一起,腥臭味令人作呕。


妖军的冲锋并未停歇,无数身影前赴后继地扑向素蛇,兵刃不断落在蛇身之上,却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甚至连鳞片都无法击碎。素蛇的反击愈发狂暴,巨口一张,瞬间吞下一二百名妖兵,咀嚼声清晰可闻,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鲜血从它嘴角溢出,顺着鳞片滑落,在地上汇成蜿蜒的血河。它周身的创口在厮杀中不断被兵刃划开,污血喷涌而出,可那莹白的光泽始终闪烁,伤口以诡异的速度愈合,刚被劈开的口子,转瞬便已结痂,新生的白鳞下,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肉芽在疯狂蠕动,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生机。


战场之上,尸骸堆积如山,残肢断臂随处可见,黑红色的血液浸透了泥土,踩在脚下发出黏腻的“咕叽”声。有的妖兵被蛇尾抽中,身体断成两截,上半身还在地上挣扎,手指抠挖着泥土,留下一道道血痕;有的被毒液溅中,浑身溃烂,在地上翻滚哀嚎,皮肤一块块脱落,露出里面蠕动的蛆虫;还有的被素蛇巨口咬住,半截身体露在外面,眼珠圆睁,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


十路妖王相继陨落,有的被吞入腹中,有的被碾成肉泥,有的化作黑水,没有一具完整的尸身。近万人的妖军建制在短短一个时辰内死伤殆尽。


黑暗中,素蛇矗立在尸山血海之中,新生的白鳞被鲜血染成暗红,周身散发着浓郁的血腥与腐败茉莉味,竖瞳中赤红的光芒愈发炽盛。它缓缓扭动巨躯,碾压过堆积的尸骸,每一次移动,都能听到骨骼被碾碎的声响,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创口在蠕动中不断渗出污血,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黑洞。


天地间一片死寂,只剩下素蛇沉重的呼吸声与血液流淌的声响,烽火依旧跳动,映照着这片人间炼狱,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诡异的花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仿佛连黑暗都在这股恐怖的氛围中凝固,唯有那如山般的巨蛇,在尸山血海中缓缓游走,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收割着一切生机。


素蛇巨躯堪堪触及武夷山边界,那层无形屏障骤然亮起,如一道剔透冰墙横亘天地,泛着森然冷光,将它硬生生挡在原地。蛇首撞上去的瞬间,屏障上泛起层层涟漪,一股磅礴浩然之气顺着蛇身蔓延,似有无数把无形利剑刮过鳞片,疼得它猛地昂首嘶鸣,声音里竟透着几分茫然与焦躁。


它赤红竖瞳死死盯着那道屏障,脑袋微微歪着,显然不知这透明玩意儿为何拦路。这妖物见前路被阻,也无半分破阵之心,只晃了晃巨大的头颅,甩了甩沾满血肉的巨尾,便调转方向,朝着武夷山深处缓缓蠕动而去。巨躯碾过满地尸骸,留下一道深陷的血痕,那鲜香腐败的茉莉味一路飘散,与空气中的血腥气缠在一起,在死寂的山林间愈发瘆人。


【报!那素蛇被当年武夷三十六派留下的护山大阵挡住,开始朝着相反方向移动。】


【道敏】“好!沿途命令各部依次阻击,势必在明天中午前把素蛇引到马头岩,同时通知全部主力军分布在桃源洞、大红袍、大王峰、江河岸口形成包围之势,展开决战!”


道敏抽出腰间佩剑,插在地图中马头岩的位置,他知道机会来了,也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他赶忙披上全副的甲胄走出帐外,见远处厮杀振天,白色巨蟒的身影在黑夜忽闪忽黯的火光里显得神秘且凶狠。


他见一名弟子正手持长弓准备射出传令用的金牌御箭,随即将那名弟子按下,接过长弓,亲自射出那道金牌御箭。


在他身后,狐不疑和陈渐波各持一个火把,狐不疑深知战事不过一日,就已经损兵折将,便问道:


【狐不疑】“还要再打吗?这是拿十几万条命在赌。巫山派从本部十万弟子里抽调一千多名,败了伤不了筋骨,可很多人都是拿家底在打啊。”


道敏望着如流星一样消失的金牌御箭,决绝道:


【道敏】“败了无非天下分崩离析各自称孤称王而已。赢了,本就蜀中枯骨的天庭政权可以多续命个一百年,我巫山派受天庭敕令分封,应尽力而为…………罢。”


午夜,无目天尊所带领的队伍已经移动到了万春园阵地,无目天尊正立于弓弩车阵中央,望着远处素蛇巨躯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那鲜香腐败的茉莉异味随风飘来,令人作呕。他手中紧攥着刚接到的金牌御箭,箭身鎏金纹路在烽火下泛着冷光,映得他脸色愈发阴沉。


【无目天尊】“他奶奶的!这妖物凶戾无匹,我这弓弩车神威,大好时机叫我保存实力,不许出战?”


无目天尊咬牙低语,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他麾下皆是重装弩兵,擅远攻而弱近战,素蛇这般逆天凶物,一旦近身,弓弩车便成了活靶子,万余军士怕是连还手之力都无。


身旁副将见状,低声劝道:


【天尊,这金牌御箭上所言有理,我等重武器阵当守不当攻,何必以身犯险?不如按兵不动,待主力军合围再行出击!】


无目天尊闻言,猛地抬头望向素蛇方向,那巨蛇正碾过尸骸缓缓移动,赤红竖瞳在黑暗中如两轮血月,透着令人心悸的凶光。他沉默片刻,忽然狠狠一拳砸在弓弩车扶手之上,道:


【无目天尊】“放屁!道敏那老鬼胆小,怕我争功后参他!我等是天庭嫡系部队,岂能畏缩避战?今日便是拼尽这万余弟兄,也要将这妖獠———活捉!”


说罢,他猛地抽出腰间长戟,直指素蛇方向,厉声喝道:


【无目看】“众将士听令!弓弩上弦,装填‘轰天雷’!目标,素蛇七寸!放!”


军令既下,万余弩兵虽心有惧意,却无一人敢违。只见兵士们奋力转动机括,将裹着炸药的“轰天雷”填入弩槽,弓弦拉至满盈,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随着无目天尊长戟落下,数千架弓弩车同时迸发震天轰鸣,无数“轰天雷”如流星赶月般射向素蛇,拖着长长的火光,划破沉沉夜色,直扑那如山般的巨躯。


“轰隆——轰隆——”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在蛇身响起,火光冲天,碎石飞溅。素蛇吃痛,猛地昂首发出一声震彻山谷的嘶吼,赤红竖瞳瞬间锁定弓弩车阵方向,巨尾猛地一甩,竟不顾周身创口迸裂,带着漫天血雾,朝着无目天尊的阵地悍然冲来。


【报!无目天尊部追至万春园处,未曾听从军令撤退,贸然出击,现已全军覆没!】


【道敏】“何至于此!宋街部呢,他们没有支援吗?”


【驻守宋街的几个妖王和小门派因为看到天庭部伤亡惨烈,当即沿河朝三姑方向逃跑去了。现在是梅山六侠在带小股残部迂回。】


道敏捋着自个的胡子,愁啊,能听从自己调度的人手太少了,别说妖王,就算同样是人类,也因为这个临时组合起来的的行军建制,各级指挥混乱,届时不论成败,待他回到巫山之时,必然会被掌门推出来顶罪,可道敏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求死的体面。


为将素蛇引向马头岩,沿途各部按道敏军令依次阻击,每一处阵地都成了血肉磨坊。先是桃源洞方向的修士,数百名道士手持桃木剑,踏着七星步法结成法阵,剑光如练,直刺素蛇双目。却见那妖物巨首一摆,腥风裹挟着毒液喷薄而出,桃木剑遇毒瞬间腐朽,法阵应声而破,修士们来不及躲闪,或被毒液溅中化为一滩黑水,或被蛇尾扫中骨断筋折,尸骸遍地,血染洞前青石。


黑暗中,素蛇赤红的竖瞳是唯一的光源,扫过之处,藏匿在岩石后、树洞里的幸存者无不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敢出声。有个小妖忍不住颤抖,碰落了一块碎石,下一秒,巨尾便如闪电般扫来,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小妖的惨叫戛然而止,只留下一滩模糊的血肉,与地上的尸骸融为一体。


血槽里的水渐渐漫溢,倒映着素蛇扭曲的身影,也映着天空中破碎的月影。那些死去的人仿佛并未真正沉寂,他们的头发从血水里浮起,缠绕在一起,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朝着活人的方向缓缓蔓延。偶尔有磷火从尸骸堆里升起,蓝幽幽的光线下,能看见素蛇身上未愈合的创口在微微蠕动,新生的白鳞下,无数细小的肉芽像白色的虫子,贪婪地吞噬着空气,每一次蠕动,都有带着毒素的污血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黑洞,黑洞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它每前进一步,大地便发出沉闷的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泥土下挣扎。沿途的树木早已没了枝叶,只剩下焦黑的树干,上面挂着破碎的衣袍和风干的脏器,风一吹,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磨牙。那些未能及时撤退的修士和妖兵,有的被蛇鳞刮成两半,内脏拖拽在身后,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有的被毒液溅中,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露出森白的骨骼,却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脊髓卡壳的杂音。


皮肉在夜色里泛着诡异的灰白,骨头从伤口里钻出,又被后续的血浪冲回泥泞。


战至天快破晓,素蛇周身创口虽愈合又撕裂,撕裂再愈合,蛇鳞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污,那鲜香腐败的茉莉味愈发浓郁,令人作呕。而沿途阻击的各部早已伤亡惨重,此刻只剩下残兵败将,人人带伤,衣衫褴褛,手中兵刃残缺不全,却依旧死死咬住素蛇,不敢有半分松懈。


马头岩方向的烽火越来越近,道敏立于指挥帐外,望着远处不断逼近的白色巨影,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与爆炸声,脸色苍白如纸,紧握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晨雾像凝固的血,浓稠地裹着马头岩。素蛇的巨躯碾过最后一道山梁,终于踏入这片死寂的山谷。


沿途吸引素蛇的几万兵马,连一具完整的尸骸都没能留下。山谷里铺满了碎骨、烂肉和断裂的兵刃,血已经渗进泥土深处,踩上去没有丝毫声响,只有黏腻的拉扯感,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底下拽着脚踝。


没有惨叫,没有嘶吼,连风都停了,只有素蛇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山谷里来回回荡,撞在崖壁上,发出闷闷的回响,像是无数冤魂在无声哭泣。那些挂在崖壁灌木上的碎衣片,在微弱的光线下轻轻晃动,像是有人穿着破烂的衣服,在雾里无声地行走。


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模糊的影子,贴在地面、崖壁上,像是被冻住的人,保持着奔跑、厮杀、求饶的姿态,却一动也不动——那是被血腥和恐惧凝固的雾气,映出了死者最后的模样。它们密密麻麻,盯着素蛇,也盯着这片山谷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声音,却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死寂被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碎——像是无数把生锈的铁剑同时被抽出,又像是骨头在冻土下被强行折断。


马头岩到了。


素蛇巨躯刚入马头岩山谷,周遭死寂便被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撕碎!崖壁之后、山坳之间、碎石堆里,无数人影如潮水般涌出,正是武夷山最后集结的全部主力。刀光剑影映着晨雾,汇成一片森寒的光海,炮车轰鸣如雷,御剑破空似电,各色法阵光芒璀璨夺目,瞬间将素蛇庞大的身躯团团围困。


无数带着法术符文的炮口同时喷火,铅弹裹着烈焰呼啸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密密麻麻撞向蛇身,“砰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碎石纷飞。素蛇身上刚愈合的鳞片遭此重击,瞬间崩裂数片,暗红的血污夹杂着毒液再度喷涌而出。


更有万千御剑如暴雨倾盆,或由修士以本命真气催动,或借法阵之力激射,剑光如练,直刺素蛇鳞甲缝隙、双目七寸等要害之处。这些御剑皆是各派珍藏的利器,有的淬有独门剧毒,有的刻有破邪符文,刺中蛇身便“滋滋”作响,冒出阵阵黑烟,即便被坚韧肌肉夹住,亦能强行钻出,带出缕缕血肉。


素蛇吃痛,仰头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嘶吼,声浪所及,周遭兵士耳膜嗡嗡作响,气血翻涌,更有甚者直接被震晕过去。它巨尾猛地横扫,如钢鞭般抽向最近的炮阵,数架炮车瞬间被碾成齑粉,兵士惨叫着被卷入半空,又重重摔落,骨骼碎裂之声清晰可闻。


山谷之内,炮声、剑鸣、嘶吼、惨叫交织成一曲悲壮的战歌。素蛇虽凶戾无匹,自愈能力诡异,却也架不住这般车轮战般的猛攻,身上创口越来越多,新生的血肉刚长出便被击碎,莹白光泽渐渐黯淡。


重武器接连崩毁,炮车碾成碎铁,法阵光芒黯淡如残烛。


鲜血,皮开肉绽的素蛇源源不断的流出鲜血,而这血的味道,又是如此的美味,和早上的雾气融为一起,啊,这该死,而又魅惑的茉莉鲜香!


那是什么?


………唾沫。


死寂再次笼罩山谷,却只持续了一息,他们盯着素蛇身上暴露出来的血肉,不知是谁呼喊了一句:


【冲啊,先吃到肉的人可以长生不老!】


下一刻,无数人影与妖形如蚁群般涌向素蛇,像附骨之疽,密密麻麻爬满它庞大的身躯。


他们手脚并用,指甲抠进鳞甲缝隙,牙齿咬向新生的皮肉,有的断了手臂就用肩膀撞,没了牙齿就用额头砸,一个个面目狰狞,眼神空洞得像没有魂魄,只剩本能的疯狂。妖物们更是凶戾,利爪撕裂蛇鳞,獠牙啃噬血肉,连带着同伴的肢体也一并咬碎,混着蛇血吞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野兽在进食。


素蛇身上瞬间爬满了蠕动的人影,远远望去,宛如一条被黑红色蛆虫包裹的巨蟒。它疯狂扭动身躯,甩动巨尾,想要将这些“寄生虫”甩落,可那些人死死攀附,有的被甩飞半空,却在空中仍死死抓住同伴的脚踝,又被拉回蛇身;有的被蛇鳞刮成两半,上半身还在咬着蛇肉,鲜血顺着蛇身流淌,将那些攀爬的身影染成暗红。


无数牙齿啃咬的痕迹密密麻麻,鲜血喷涌而出,却瞬间被攀爬的人群吸干、蹭净。有的修士口中念着破碎的咒文,用本命真气灼烧蛇身,自己也被蛇血腐蚀,皮肤一块块脱落,露出森白的骨骼,却依旧死死咬住不放。妖物们则互相撕咬,为了争夺一块蛇肉大打出手,有的甚至钻进素蛇的创口,在里面疯狂啃噬,从内部撕裂它的身体。


这些人早已不是战士,更像是被恐惧与绝望催生的怪物,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与素蛇同归于尽。


没人留意到,那些吞咽下蛇肉的身影,动作正变得越来越迟缓。


先是一个满脸血污的僧人,刚啃下一块带着毒血的蛇肉,喉咙里的吞咽声突然卡住,眼睛猛地瞪圆,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发青,像被冻住的腊肉。他想抬手,胳膊却“咔嚓”一声断裂,掉落在地的手臂没有鲜血涌出,反倒像块腐坏的肉块,迅速干瘪、发黑,最后瘫软成一滩黏腻的烂泥。


越来越多的身影接连异变,他们的牙齿却连同下颌一起脱落,露出里面发黑的牙龈,整个头部迅速肿胀、腐烂,最后“噗”的一声爆开,溅出的血肉落在其他攀爬者身上,那些人也立刻被感染,身体开始加速腐朽。


原本密密麻麻的“寄生虫”,正以恐怖的速度变成没有生命的肉块、烂泥,它们堆在素蛇身上,像一层不断增厚的腐殖质,散发出比蛇血更浓郁的腥臭。有的肉块还在微微蠕动,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里面钻动,渐渐与素蛇的创口粘连在一起,分不清是蛇的血肉,还是人的残骸。


长生不老,是这般的好吃,又这般的扭曲。


素蛇依旧在扭动挣扎,可身上的“寄生虫”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腐肉烂泥。那些烂泥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偶尔有半只手、半截头颅从里面露出,却早已没了丝毫生气,像一件件被丢弃的垃圾,无声地诉说着吞噬蛇肉的代价。


整个山谷里,只剩下素蛇沉闷的喘息和腐肉消融,那些曾疯狂争抢蛇肉的身影,最终都变成了没有生命的肉块,堆在素蛇身上,像是给这条巨蛇披上了一件由尸骸织成的、不断腐烂的寿衣。


后面的人还在疯了般往前涌,踩着同伴的尸骸与腐肉,眼里只剩蛇身那抹诱人的暗红,全然没瞧见前方的惨状。他们嘶吼着、推搡着,像一群被饿鬼附身的傀儡,连脚下同伴溃烂的肢体黏住鞋底,都浑然不觉,只一门心思扑向那不断流淌毒血的蛇身。


道敏立于高处,瞳孔骤缩,浑身冰凉——素蛇的身躯竟在肉眼可见地缩小!原本如山般的巨躯,在无数贪婪的啃噬与腐蚀下,正一点点收缩,鳞片剥落,血肉消融。


【道敏】“住手!快住手!不对劲!”


道敏声嘶力竭地怒吼,拔剑直指人群,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疯狂的嘶吼与啃噬声中,没人回头,没人理会。素蛇血肉的茉莉味会勾人心智,像是低语般呼唤着人们来吃它,连道敏身边的几个弟子,都红着眼挣脱阻拦,纵身扑向了那团蠕动的血肉,只剩下他们几个颇有修为的人能勉强抵抗。


素蛇的挣扎越来越弱,身躯缩成了数丈长短,又渐渐缩至丈余,最后竟像被榨干了所有血肉,在密密麻麻的人影中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蠕动的、由腐肉与人群交织的黑红色漩涡。


就在此时,一声闷响,像是骨骼被强行撕裂的声响,那团漩涡猛地炸开!无数腐肉碎骨飞溅而出,一道白色身影裹挟着浓烈的腥风,从人潮中骤然冲出!


那是素蛇罢,从原先遮天蔽日的大小,缩成了一个马车般,似人似蛇的怪物。


这怪物虽不发出嘶吼,却凭着一双赤红竖瞳中的冷冽杀意,以及迅捷无伦的身手,硬生生在人潮中杀出一条血路。它双手起落间,必有死伤,蛇尾摆动处,尽是残肢,莹白的身躯上很快便沾满了暗红的血污,却更显其凶戾可怖。


那怪物速度实在太快,如入无人之境,正派弟子与妖物们虽人数众多,却无一人能挡其锋芒,阵型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它一路冲杀,所过之处,尸骸遍地,血浪翻滚,原本疯狂的人群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绝望,纷纷四散奔逃,却哪里逃得过那似人似蛇怪物的追击。


混乱之中,一道黄影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口中怒喝:


【杨莲】“妖孽休狂!”


正是弥勒教杨莲。


他在乱军中见素蛇化为人身蛇尾之形,身躯较先前巨躯缩小数倍,只道其力量必然衰减,心头顿时燃起贪念,竟不待手下呼应,便挥掌直扑那白色怪物。


那似人似蛇的怪物见掌风袭来,赤红竖瞳中毫无波澜,不闪不避,只是随意抬起右掌,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杨莲重重摔落在地,激起满地血污与碎石。他挣扎着想爬起,却浑身骨骼欲裂,七窍之中同时涌出黑血,染红了脸颊与衣襟,眼神涣散,气息奄奄,显然已受重创,虽然不至于死,可半条命已经没了。


那白色怪物连眼角都未瞥倒地的杨莲一眼,赤红竖瞳里只剩冰冷的死寂,蛇尾在血污中一摆,身形如鬼魅般滑行,继续朝着道敏所在的高地逼近。


有百人举武器从左右劈来,剑锋尚未触及怪物躯体,兵刃寸寸碎裂,持武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黑、溃烂,最后瘫软成一滩烂泥,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道敏所在的高地越来越近,那道白色身影在血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从地狱爬来的索命厉鬼。它不吼不叫,却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整个山谷的死寂与绝望,都凝聚在它这具似人似蛇的躯体里,所过之处,连光线都变得昏暗、冰冷,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温度。


它从人所组成的地狱里爬出来,靠着一双手把面前阻挡自己的撕碎,开膛破肚,哪怕身体已经扎满武器,像个刺猬一样,可没有什么能阻止自己。


道敏握着自己手中的佩剑,心理的恐惧仿佛藤蔓缠绕在心脏,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知道自己的害怕源自于哪里。没错,现在的素蛇,实在太像人了。


当素蛇还是那条巨大无比的怪物时,他心底默认它能将上万人轻而易举的屠杀,可是当素蛇变成这股似人非人,正常大小的模样,那么一个“人”能仅凭自己的力量杀遍眼前的数万人,这种难以言表的伪人感,把道敏的认知彻底扭曲。


护着道敏的千名巫山派弟子全部阵亡,而素蛇只是把道敏当成这无数路障中的其中一个,近在咫尺。


心如死灰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猛地嘶吼一声,集合毕生全部功力挥剑朝着怪物冲去,剑势里没有丝毫章法,只剩破釜沉舟的绝望。


怪物依旧不闪不避,待道敏冲到近前,才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划过剑刃,那柄精钢长剑便如朽木般断裂。不等道敏反应,怪物掌心已然扣住他的头颅,五指微微用力。


“嗤啦——”


刺耳的皮肉撕裂声在死寂的山谷里响起,道敏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整张脸皮便被硬生生撕下,鲜血混合着浑浊的体液喷涌而出,露出底下森白的骨骼与模糊的肌肉组织。他双目圆睁,残存的眼球里映出怪物赤红的竖瞳,那里面没有杀意,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


道敏的尸体重重摔落在地,脸皮则被怪物随手丢弃,落在沾满血污的碎石上,渐渐蜷缩、发黑,与周遭的腐肉融为一体。怪物看也未看那具无头尸体,蛇尾一摆,眼前只剩下包围自己的人与妖。


厮杀,到了傍晚。


血色夕阳将莲花峰染成诡异的暗红,残阳透过血雾洒在满地尸骸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素蛇那似人似蛇的身影踉跄着滑行到河边,背部可怖,恶心的巨大口子讲素蛇的整块脊髓骨外翻在空气中,它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愈合自己的身体,先前扎满躯体的兵刃碎片大半断裂在肉里,像一簇簇狰狞的荆棘。它每动一下,骨骼便发出细碎的“咯吱”声,赤红的竖瞳里褪去了冷冽,只剩极致的疲惫,鲜香腐败的茉莉味也淡了许多,混着河水的腥气,透着一股濒死的腐朽。


岸边残存的人影与妖物早已红了眼,没人再敢贸然上前,只隔着一段距离,用淬毒的箭矢、残存的御剑不断射向它。无数道剑光裹挟着落日余晖,如暴雨般砸在素蛇身上,它再也无力抵挡,闷哼一声,素蛇身躯踉跄着撞在河岸边的礁石上,它顺势滑入河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浑浊的河水瞬间被黑血染红。


水面翻滚了几下,泛起串串气泡,便彻底恢复了平静,只剩一缕缕黑血顺着水流缓缓扩散,素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幽深的河底,仿佛从未存在过。


众人望着素蛇落水的地方面面相视,一堆人扎着猛子跳进水里想要寻个究竟,却找不到素蛇的踪迹。


久违的宁静了会,河岸边便爆发出疯狂的嘶吼。


【蛇肉!那些被我们砍下来的血肉还在!】


在武夷山各处,由各种素蛇血肉装饰着。


残存的人们与妖物瞬间撕破了最后一丝伪装,像一群饿疯了的野兽,朝着素蛇滑落的河段扑去。有人踩着同伴的尸体冲向河水,有人挥舞着断剑砍向身边的竞争者,刀剑碰撞声、惨叫声、嘶吼声交织在一起,比先前与素蛇厮杀时更显狰狞。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夜色迅速笼罩下来,只有河水中偶尔泛起的磷火,映照着一张张扭曲、贪婪的脸。他们忘了素蛇的恐怖,忘了同伴的惨死,眼里只剩蛇肉那诱人的暗红,仿佛那不是致命的毒物,而是能让人长生的仙药。争抢声、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在河边不断回荡,与河水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形成比素蛇存在时更可怖的炼狱图景。


河底深处,浑浊的水流不断涌动,没人知道素蛇是否真的死去,只有那一缕缕不断扩散的黑血,与山间疯狂争抢的身影。


一千年后,天下统一,执政者者要求修史,史官面对如此离谱的战况,不敢如实记载,便在史书写道:


秋,诸路兵会武夷山,将讨蛇妖。会天陨巨石,军大损,死者九万八千。妖乘乱逸去,竟莫能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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