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已经宣告午夜来临。
这是严寒的冬天的夜。
两大暴君——
黑夜和寒冷
迫害着他。
在大地上，
在自由的天幕下，
是谁引诱着上帝的幽灵？
在繁华的街头，
人群拥挤着，来来往往，
可是，骤然间变得象凄凉的草原，
象干涸了的河床一样。
在那无人的街头，
只有一个疯子，
象暴风雨般呼啸着。
他一直穿过街头，
似乎身后有鬼在追逐，
他不停地向前跑去。
暴风雨忿怒地飞落到屋顶，
钻进烟囱，猛烈地响着。
他跑着，放开嗓子嘶喊，
那声音震惊了
沉睡的黑夜。
暴风雨飞上了云层，
撕破了它的衣裳，
受惊的星星在颤抖，
在破碎的云影中间
月亮一处处涌现，
仿佛尸体漂在水面。
瞬息间，
灵魂又一次
把云块连接起来，
它从高空中沉落到地面，
仿佛老鹰扑抓食物，
震动着窗棂；
它摇晃着膀子，而且束紧身子，
一个寻找宿处的灵魂，
尖叫地吼叫着……发抖着……
响着狂笑的声浪。
城市寂静……在这深夜时刻，
是谁在走动呢？不停地走动着……
一个活的幻影，一个幽灵？
没有声息的走来了。
越来越近，依稀是个女人，
在这朦胧的夜里是谁来了，
是讨饭的老太婆，还是豪门小姐？
她巡视着四周，
看到一辆出租马车，
车夫已在座位上睡着，
她走到车前，
轻轻地拉开车门，
偷盗吗？不！
她把一个孩子投进车厢，
转身走去了。
不久，对面的大门开了，
出来一位少爷和一位小姐。
他们上了马车，
车夫扬起鞭子，马儿奔跑着……
突然车里发出婴儿的啼哭声……
小姐吃惊地叫了起来，
因为一个孩子在她脚下蠕动。
马车停下了。
少爷和小姐下了车，
小姐对车夫这样说：
“给你一点儿报酬，
几个钱足够你打壶酒——
车里放着一个美丽的婴孩，
你把他带走，这是上帝所赐。”
小姐说完，同少爷一起走了。
可怜的孩子，在车里躺着吧！
为什么你不投生为一条小狗？
它在女人的怀抱里，
也能受到抚爱；
现在，你要忍受最大的痛苦，
因为你是人，不是狗，
天知道你未来的命运怎样！
车夫上了车，他搔着自己的头，
他祈祷，还是咒骂呢？
不，他只是不停地嘟囔着。
因为他不喜欢上帝的恩赐。
他想：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假如把他带回家，
主人会把他抛到车夫的头上，
会把他同车夫一起赶出来。
车夫甩起鞭子，愁苦的吆喝着，
使劲地打着马儿。
城郊有座简陋的酒店，
醉汉喧嚷着，
灯光照红了窗棂，
仿佛醉汉红红的脸庞。
车夫不是为了别的，
只是把上帝恩赐的礼物，
放在门槛上，转身走去。
一个酗酒的老头子
喝完了酒，
向酒店里的人们告别，
当他一步跨上门槛，
突然间跌了一交，
象在结冰的雪地上滑倒了。
他起来，摇晃着，移动着脚步，
并且不停的咒骂着。
“门槛从昨天起长高了，”
老头子说:“昨天还不是这么高！
假如昨天是这么高，
我一定会跌交！
可是，昨天我没有绊倒，
昨天也不比今天喝的少；
我是自知酒量的人，
每天喝一定量，既不多也不少。”
他微微直起身子，
慢慢地走动，并且嘟囔着：
“我白说了，
门槛今天比昨天长高了；
我再说也没有用，
我迈步时跨得很高！
这是魔鬼设下的耻辱的圈套。
门槛长高了，真的长高了……
是谁把石头放在门槛上？
是谁？这污秽的世界
非常喜爱暗地里陷害人。
闲散的流氓和醉汉，
把石头放在我的脚下，
我跌倒了，鼻子碰上了脚尖。
我自找安慰:别的醉汉出来，
和我一样，也要跌倒！
我把它放在门槛上，
醉汉们就会遇到不幸。
当他们走出酒店的时候……哈……哈……
可是，你说什么？老头子，你说什么？
啊，我知道了，
你是幸灾乐祸的呀？
你不该戏弄我！
我要保护我的名誉，
我回去，
把石头放在门旁。
我做个小偷，在我需要的时候，
我做个强盗，假如命运注定了。
我用石头砸破醉汉们的头，
我把醉汉们的鼻子穿个大窟窿，
那时我的灵魂将重新托生。”
善良的老头子慢慢地走着，
他抛弃了那块丑恶的石头，
伸伸懒腰……挥挥手……哈哈，
发出长久的怪叫声！
老头子非常惊奇，
他沉思着，自言自语的说：
“真见鬼了，
这样的石头我从未见过，
多么柔软。啊，叫起来了！
会说话的石头，多么神奇呀！
我们到窗前亮处去看看……哟，呦……
是个孩子，一个真正的孩子。
祝你晚安，我的弟弟或是妹妹……
可是，你是谁呀？
你怎样来到这里？
是否从你父母那里逃来？
你一定是个小流氓。
我还向你说什么呢，
我的语言多么疯狂！
都说婴儿的襁褓里也有穷光蛋，
今天我真的开了眼。
啊，谁是你的爸爸！谁是你的妈妈？
如果知道，我送你回家。
可是，他们全是作恶的人，
抛弃了亲生的孩子，
好象把穿破了的皮靴抛到街头。
多么愚蠢的行动，
就连强盗也做不出来呀！
你一定是个穷苦的女人的孩子，
因为襁褓是用破烂衣裳做成……
啊，你的母亲用破衣把你裹缠。
你怎能是富人家的孩子？
你怎能在富人家出生？
谁知道，谁都不知道，
这秘密长久隐藏着。
谁是你的爸爸，可怜的孩子？
谁？……我愿做你的爸爸！
我宣誓：我做你的爸爸。
为什么不能？我好好地教养你。
今天我为你偷窃，
当我年老不能工作的时候，
那时你再为我偷窃。
不是吗，我养活了你，将来你再给我养老。
多么好啊！现在让我们定约，
我们父子去偷东西。
慢慢也就不觉得
偷人家的东西良心有愧了。
我回去和女邻居商量，
你要吃奶呀……吃奶……哈……哈……
恰好昨天女邻居
埋葬了她自己的孩子，
她的两只奶头可以喂你；
不过她是个财迷，
为了钱，魔鬼她也可以喂呢！”
老头子沉思着走回了家。
孩子在他的怀里呱呱地哭着。
他给孩子安排一个住处，
就在那地下室里。
这时老头子从门缝探过头去，
向饶舌的女邻居吆喝；
女邻居从睡梦中惊醒。
“女邻居呀，我要找一根蜡烛，借个火。”
老头子说着:“快点儿点起蜡烛，
不然我就点燃起这房屋。
为什么？为什么？你问为什么？
我已经说过，借个火，吃点奶！
这样……一个孩子接着一个，
你把他们喂养大。
哪儿来的？我是拾来的。
愿上帝为他祝福！
我的话说完了，
上帝也非常爱我，上帝爱我，
胜过他爱牧师。”
“啊，这是一个宝贝！
女邻居呀，你喂养他，
这个孩子比你自己的孩子还要好呀！
你抚养他长大，
费用由我支付，
我们先商量好，再定个约。
说真的，鬼知道
现在钱是多么紧，
我没法偷盗，人们都生着千只眼睛，
但是，我要像国王一样给你钱，
因为我有上帝的支援。
我说女邻居呀， 你教养他吧，
我也会像爱眼珠一样地爱他，
因为孩子是我晚年的希望。”
他们定好了约。
女邻居抱起冰凉的孩子，
她把奶头塞到孩子的嘴里，
孩子甜蜜的吮着
她的悲苦的生命。
刚满月的孩子就转了许多人的手！
谁知道在将来还会受什么折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