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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nning Echos(2)

真仪打开门,楼道里那股陈旧的灰尘味儿又涌了进来。伊果立刻捏住了她的小鼻子,在空中夸张地扭动着身子。

“哎呀呀!外面这味儿好冲!我说小真真,你就不能找个像样点儿的地方吃饭吗?比如那种…亮晶晶的,有穿黑衣服的人弯腰说‘欢迎光临’的?”

她扑扇着翅膀,紧跟着真仪的脚步飘下楼。

真仪头也没回。

“莫得钱。”。

“钱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伊果飞到她前面倒着飘。

“你想想办法嘛!去那个…那个亮闪闪的大楼里拿一点?”

她小手胡乱指向远处那片璀璨的高层。

“偷东西要挨抓。”

“抓?”

伊果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谁敢抓你?你可是…呃…”

她突然卡壳了,似乎自己也忘了真仪到底是谁。

“…反正很厉害就是了!打趴他们!”

真仪没理她,径直朝着来时那条商店街走去。

路灯已经亮了,昏黄的光线吸引着小飞虫嗡嗡乱撞。

路边那家炸物店还在营业,油锅翻滚的声音和浓郁的香气更加霸道。

伊果的小鼻子猛地吸了吸,眼睛唰地亮了,像发现了宝藏一样猛地冲向炸物店的方向。

“哇!这个味道!这个味道好!小真真!快!过来这边!”

真仪脚步顿了一下,看着伊果兴奋地围着油锅打转。老板娘正忙着给一位客人装炸鸡块,没注意到空中这个发光的小不点。

“老板!这个!还有这个!那个鱿鱼脚!对对对!全都给本大人来一份!要最大份的!”

伊果站在油腻的柜台边缘,踮着脚尖,小手豪气地指指点点,好像她真的能买一样。

真仪走过去,一把揪住伊果,把她拎了回来。

“莫闹。”

“哎呦你干嘛呀!”

伊果在她手里挣扎着,小腿乱蹬。

“闻着这么香!买嘛买嘛!本大人命令你买!”

真仪的目光扫过玻璃柜里金黄色的炸物,又扫过旁边手写的价格牌。

一串炸鸡块要三百円。

她捏了捏裤兜里那几枚硬币,把伊果揣进自己口袋里。

“不吃这个。”

“为什么不吃!”

伊果的小脑袋从口袋边缘冒出来,气鼓鼓的。

“小气鬼!喝凉水!你都有钱租房子,没钱给本大人买好吃的!”

“钱都付房租了。”

真仪脚步加快,想把那诱人的香味甩在身后。

“那…那去吃那边!”

伊果又在她口袋里不安分地扭动,小手指向另一边一家亮着暖光灯的小店——“豚珍亭·豚骨拉面定食”。

“也贵。”

“那…那个!那个总行了吧!”

伊果指向街角一家灯牌上写着“立食乌龙”四个大字的小铺子,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工装裤的男人正呼呼地吃着面。

真仪这次停下了脚步,看了看那价格牌——

乌龙面,小碗二百五十円。

她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肚子。

口袋里的伊果立刻屏住了呼吸,充满期待地仰着小脸。

最终,真仪还是迈开了脚步,从“立食乌龙”门口走了过去,伊果在她口袋里发出一声哀鸣。

“小真真是大笨蛋!小气鬼!虐待本大人!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啊——”

真仪没理她,只是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明亮的橱窗——

陈列着精致洋装的精品店,飘出浓郁黄油香气的面包房,摆满闪闪发亮小饰物的杂货铺——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的视线更多地落在脚下坑洼不平的路面,或是远处模糊的高楼轮廓。

“诶!小真真!你看那个大叔的胡子好搞笑,白的一坨!”

“哇,那件衣服亮闪闪的!唔……本大人的眼睛好闪!”

“快看快看!那只狗好胖!嘻嘻,好想上去踹他一脚的说。”

虽然已经尽力无视她了,伊果依旧在她耳边不停地大惊小怪,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直到真仪走到商店街中段,一个不太起眼的拐角,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一家超市的门脸出现在眼前。白色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不算很明亮,甚至有些冷清。门口的红色喇叭不停循环播放着单调的录好的广告词。

“……玉田市场……特价……临期……安心……便宜……”

门口摆着几个塑料筐,里面堆着一些捆在一起打折销售的蔬菜,品相不算太好。

“玉田市场……”真仪看着招牌上的字,低声念了一遍。

“诶?来这里干嘛?”

伊果好奇地飞了出来,落在了一捆打折的大葱上,小鼻子皱了皱。

“这里的味道好奇怪哦…没有刚才香。”

真仪没理会伊果的点评,掀开透明的塑料门帘,走了进去。

超市不大,货架摆放得有些拥挤,灯光直直地打下来,照亮了那些贴满黄色或红色特价标签的商品。

真仪径直走向靠里的熟食区。

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冷藏柜,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便当和熟食。她弯下腰,仔细地看着价格。

398円…298円…198円…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角落里的几个便当盒上。那里的标签是红色的,价格更低。

“日之丸便当-150円”

她拿起一盒。

塑料盒很轻,里面内容简单得可怜:

一大坨白米饭,正中间孤零零地放着一颗红色的腌梅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白色的米饭,红色的梅干,像极了日本的国旗“日之丸”。

真仪拿着这盒便当,又去旁边的饮料柜拿了一瓶茶饮料(98円),走到收银台。

她从裤兜里掏出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和硬币,仔细数了数,刚好248円,放在收银台上。

收银员是个没什么表情的中年大叔,麻利地扫码,收钱,把东西装进一个薄薄的塑料袋里。

“就…就吃这个?”

伊果飞过来,扒着塑料袋口往里看,看到那寒酸的便当盒,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这算什么嘛!一个冷饭坨坨加一颗酸梅子,这玩意能吃?喂喂!小真真!你这是在看不起本大人嘛!基本神权你懂吗!本大人好歹也算个……!”

真仪拎起塑料袋,转身走出超市,把伊果的抗议甩在了身后。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长了一些,伊果大概是对那寒酸的便当彻底失去了兴趣,也不再嚷嚷,只是蔫蔫地坐在真仪的肩膀上,抓着她一缕头发保持平衡,偶尔发出一点不满的哼哼。

穿过那条堆着纸箱的小胡同,重新回到青叶团地那片压抑的楼群下。楼道里的感应灯依然没亮,黑的吓人。她用钥匙打开那扇深绿色的铁门。

“嘎吱——”

屋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空荡,冰冷,只有窗外远处那片璀璨的光带提供着一点微弱的照明。

真仪打开灯,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冰冷的榻榻米上,走到那个矮腿小方桌前,盘腿坐下,把那盒“日之丸便当”和茶饮料放在矮桌上。

她拧开饮料瓶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带着一点苦涩的味道滑过喉咙。

她打开便当盒的盖子。米饭因为冷藏有些硬,那颗梅干缩得小小的,颜色深红。

她掰开一次性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一口米饭,一点梅干肉。米饭没什么味道,梅干酸得很,咸得更厉害,只能一点点嘬着吃。

伊果抱着胳膊,气鼓鼓地悬浮在便当盒上方,看着她吃。

看了一会儿,她大概是实在受不了这沉默和寒酸,也可能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小心翼翼地降落在桌边,凑近那颗梅干,用指尖戳了戳。

“唔唔,真的…只有这个啊?”

伊果的语气里少了几分吵闹。

她飞起来,落到真仪拿着筷子的手腕上,伸着脖子,就着真仪的手,小小地咬了一点点她筷子尖上夹着的,沾了点梅干味道的饭粒。

“呸呸呸!”

刚嚼了一下,伊果就立刻皱紧了小脸,猛地吐了出来,小手在嘴边使劲扇风。

“好酸!好咸!这什么怪味道!难吃死了!小真真你怎么吃得下去的!”

真仪没停下筷子,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能吃。”

伊果不说话了,她飞回到桌角,抱着膝盖坐下,看着真仪一口一口,沉默地地把那一大盒白饭和那颗酸涩的梅干全部吃完。

屋子里只剩下筷子碰到塑料盒的轻微声响,和真仪咀嚼的声音。

吃完最后一口饭,真仪把空便当盒盖好,又喝了几口茶,算是结束了这顿简单的晚餐。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伊果身上散发出的微弱金光,在昏暗的灯泡下闪烁着。

“喂…小真真……”

“嗯?”

“明天…你真的就要这个样子去那个…学校?”

她挥着小手比划了一下真仪身上那套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就穿这个?会被笑话死的吧?”

真仪收拾塑料袋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抬眼看了看被扔在榻榻米角落的那张制服采购单。

“不然咋子办嘛。”

她低下头,继续收拾。

“先去了再说。总不能不去。”

“可是……”

“没可是。”

真仪把空便当盒和饮料瓶塞进塑料袋,打了个结,随手放在门边。她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回那个硕大的背包。

“啧。”

她用力把背包拖到榻榻米中央,拉链刺啦一声被扯开,里面那点可怜的家当一览无余——

几件叠得还算整齐但明显旧了的换洗衣物,颜色非灰即黑;一双鞋底都快磨平了的运动鞋;一个边缘开裂的塑料漱口杯,里面塞着牙刷和一支快挤完的牙膏。

她蹲下身,开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掏,衣服被胡乱堆在一边,鞋子甩到墙角。

伊果悬在她头顶,看着她这通折腾,小鼻子又皱了起来。

“哎呀呀,轻点轻点!这哪里是收拾东西,分明是搞破坏!本大人的行宫可不能让你这么糟蹋!”

真仪没理她,继续埋头翻找。

她从背包最底下扯出一件灰色厚卫衣和一条同样旧的黑色运动裤,布料软塌塌的,没什么筋骨了。她把这套衣服铺在冰凉的榻榻米上,权当是个简易的床铺。又把那空瘪下去的背包拍了拍灰,折了折,弄成一个勉强能算是枕头的样子,扔在那堆衣服旁边。

“就睡这?”

伊果飞下来,用脚尖嫌弃地戳了戳那件当褥子的卫衣。

“硬邦邦的,硌死人了!连层像样的铺盖都没有?”

“将就睡。”

“将就?这怎么能将就!”

伊果在她耳边嗡嗡地飞。

“睡眠质量关乎本大人的美容养颜,关乎神格稳定!不行,绝对不行!你得给本大人找个像样的窝!要软的!暖和的!漂亮的!”

她越说越激动,开始绕着真仪的脑袋转圈,金色的长发和翅膀带起细微的风,刮得真仪脸颊痒痒的。

“要那种…那种蓬松柔软的羽绒窝!或者铺满丝绸和花瓣的摇篮!最次也得是个干净舒适的软垫子!听见没有!小真真!本大人命令你立刻,马上给本大人置办!”

真仪被她吵得心烦意乱,猛地一挥手,想把这只吵闹的“金色蚊子”赶开。

“你吵锤锤!再吵把你丢出切!”

“你敢!”

伊果灵活地躲开,飞得更高,叉着腰气势汹汹。

“你丢啊!你丢了本大人,看谁以后陪你说话!看你一个人在这破屋子里闷不死!”

真仪瞪着她,胸口起伏了一下,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跟这家伙吵下去根本没完没了。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视线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阳台门边——

那里堆着几个之前房客留下的空纸箱,压得扁扁的。

她走过去,从里面抽出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大小也合适的硬纸盒,大概以前是装什么小型电器的。

她拿着纸盒走回来,砰地一声放在榻榻米上,正落在她刚铺好的“床”旁边。

“喏。”

她没好气地冲着伊果扬了扬下巴。

“你的窝。”

伊果飞过来,绕着那个光秃秃的方盒子飞了两圈,小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难以置信,最后还是出离愤怒了。

“这!这破纸盒子?!你让尊贵无比,至高无上的本大人睡这玩意儿?!细川真仪,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这是装垃圾的!不是装神的!”

“爱睡不睡。”

真仪懒得再跟她废话,转身开始脱外套,准备就这么凑合着躺下。累了一天,她现在只想让耳朵清静点。

“你!”

伊果气得在空中直跺脚,浑身的光晕闪烁不定。她看着真仪真的是一副打算不管她死活的样子,又看看那个丑陋的纸盒子,小脸一垮,嚷嚷起来:

“呜……欺负神了!没良心的小真真!本大人怎么摊上你这种人呀……”

她一边假哭,一边却还是晃晃悠悠地降落在了纸盒边缘,扒着纸板,探头往里看了看,又嫌弃地缩回来。

“哼,脏死了!灰好多!咳咳!”

真仪闻言只是瞥了她一眼,没吭声,自顾自地在那堆旧衣服上躺了下来。背包枕在脑后,硬邦邦的,一点也不舒服。

她闭上眼睛,试图屏蔽掉外界的一切。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有伊果小声的,嘟嘟囔囔的抱怨。

“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有……还得本大人自己动手……岂有此理……”

然后是更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伊果使劲儿时发出的嗯嗯啊啊用力的声音。

真仪皱了下眉,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瞄过去。

那个原本普普通通的硬纸盒正从内部透出微弱的金芒,一闪一闪的,伴随着里面持续不断的细微动静。

伊果整个人都埋在纸盒里,只能看到她金色的长发发梢露在外面,时不时晃动一下,显然正在里面忙活着什么。

真仪看了一会儿,实在搞不懂这家伙又在发什么神经。

一天的疲惫和初到陌生之地的茫然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眼皮沉重得打架。

就在她快要彻底睡着的时候,纸盒子里的动静终于停了。

“唔…差不多…勉强能看了…哼,便宜你这破地方了…”

真仪被这声音又弄得清醒了一点。她终究是没忍住那点该死的好奇心。她撑起一点身子探过头,把盒子掀起一边,朝里看去。

这一看让她愣住了。

纸盒还是那个纸盒,但从内部看已经完全变了样。

内壁仿佛被覆盖上了一层细腻光滑,散发着珍珠般柔和光泽的材质,上面还用更亮的金线勾勒出繁复而精美的花纹。

盒底铺着一层蓬松柔软的白色垫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用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的金色靠枕。

角落里的光芒最盛,似乎镶嵌着几颗细小的……碎玻璃?但在此刻的光线下,竟真像微缩的宝石。

整个空间被营造得称得上奢华,这简直是一个为拇指姑娘准备的金碧辉煌的宫殿。

“喂!谁让你偷看的!”

伊果正叉着腰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一抬头看见真仪惊讶的脸,立刻飞起来试图挡住她的视线,小脸涨得通红。

“还没完全弄好呢!不许看!本大人的寝宫是你能随便看的吗!转过去!快转过去!”

真仪看着眼前这个在破纸盒里凭空造出的华丽小窝,又看看伊果那副明明很得意却非要装作气急败坏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整得花里胡哨的。”

她也懒得再理会伊果的大呼小叫,重新重重地躺回自己那硬邦邦的“床”上,拉过那件旧卫衣的一角,胡乱盖在身上。

冰冷的榻榻米硌着她的背,空荡的胃里还残留着那廉价便当的寡淡滋味。

仔细想来,这一切都透着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明天要去的那所学校又会是什么样子?

那些她只在电视上看过的,穿着昂贵制服的大小姐们……

思绪乱糟糟的,身体的疲惫最终战胜了一切。

伊果似乎还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地抗议着什么,声音却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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