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教务处”,在细川真仪贫瘠的认知里,通常等同于阎王殿。
在乡下那所破破烂烂的中学,教务处是个只有在犯了大错——比如把厕所的隔板拆了当柴烧,或者是把隔壁班的玻璃全部砸碎之后才会去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总是拿着藤条,满脸横肉的教导主任随时准备给你的屁股来上一顿“爱的教育”。
但是,当她跟着高司杏子走出那栋小白楼,穿过大半个校园,站在那栋被称为“行政大楼”的宏伟建筑前时,真仪再次感觉到了这所学校对她世界观的无情碾压。
虽然之前已经见识过这里的只鳞片爪了,但真仪还是觉得这就不算是个学校。
“喂,西卡瓦,把这个戴上。”
还没等真仪从那栋楼的气势中缓过神来,杏子就从路边的一个花架子上顺过一样东西,不由分说地扣在了真仪的脑袋上。
真仪伸手扶了扶,那是一顶巨大的草帽,帽檐宽得像把伞,上面别着一朵向日葵假花。
“这啥子鬼东西……”
真仪把帽子往上顶了顶,露出半只眼睛,嫌弃地看着杏子。
这帽子大概是哪个负责修剪花草的大爷落在这儿的,跟她那一身灰扑扑的运动服“相映成趣”。现在她看起来倒像是个刚从田里插完秧回来,还顺手偷了个瓜的农妇。
“哎呀,别挑三拣四的。”
杏子抱着胳膊,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你那张脸太招摇了。虽然额很想看你把那些个老师吓得尿裤子,但要是现在就被围观,走到教务处还得花上大半天。额可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当猴子被人看。”
“……我就长得那么吓人?”
“吓人?不不不,不是吓人。”
杏子摇了摇手指。
“是‘刺激’。你的脸跟那个洁癖会长的脸摆在一起,那就是本年度最大的校园怪谈了。要是让那些心脏不好的老教师看见了,当场犯心脏病讹上你怎么办?”
“……”
真仪闭嘴了。
她把帽檐往下拉了拉,把自己那张“惹祸”的脸严严实实地藏在了阴影里。
毕竟,现在惹出什么事是万万不可以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行政大楼。
这里来来往往的有不少人,有抱着厚厚一摞作业本的年轻女老师,有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职员,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来办事的学生。
但当那一头标志性的栗色双马尾和极其不合规矩的辣妹装出现在门口时,所有人的动作都整齐划一地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场名为“恭迎小主回宫”的大戏开演了。
“啊,高司书记!您辛苦了!”
一个戴着厚底眼镜,看起来有点书呆子气的男老师第一个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在那边九十度鞠躬。
“高司小姐,上午好!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呢!”
两个路过的女职员立刻堆起满脸笑容,停在路边。
“早啊~”
杏子双手插在制服外套那浅浅的口袋里,迈着松糕鞋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中间穿过。她只是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连正眼都没瞧那些人一下。
真仪跟在她身后,哪怕戴着草帽,依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是个在泥潭里打滚长大的野孩子,习惯了被人用厌恶或者恐惧的眼神盯着。
但这种……这种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反而让她觉得脊背发凉。
这算啥子?
这还是学校?
这分明就是个等级森严的极道堂口嘛!前面那个甩着双马尾的就是组长,那自己算啥?刚入伙的若众?还是被大姐头抓回来的肉票?
“高、高司书记!请留步!”
就在她们快要走到电梯口的时候,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脑门上全是汗,一看就是刚从哪个办公室冲出来的。
“哟,这不是后勤的小林嘛。”
杏子停下脚步吹了个粉色的泡泡,有些不耐烦地侧过头。
“什么事?要是说那个自动贩卖机能不能进那个什么牌子的碳酸饮料,额上次不是说了吗,那种难喝得像刷锅水一样的东西别往学校里弄,额不爱喝。”
“不不不!不是那个!”
那个叫小林的主管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腰弯得恨不得把脸贴到地上。
“是关于下个月修学旅行的预算案……那个,学生会那边一直没批下来,旅行社那边一直在催……您看能不能麻烦您在会长面前美言几句……”
“哈?就这吗?”
杏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眼神看得小林主管浑身一哆嗦。
“预算案那是会计部的事儿,你去那个三田那里哭去,找额有什么用?额又不管钱。”
“可、可是会计部那边说没有会长的签字她们不敢动……”
“那就去找会长啊。”
“会、会长大人那边……”
小林主管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我哪敢去啊……上次我去送文件,外面的人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就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三回了……高司小姐,全校谁不知道您是会长面前的大红人,您的话比圣旨还管用,求求您了……”
真仪在帽檐底下偷偷打量着这一幕。
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对着一个十几岁的高中女生低声下气。这画面实在太过荒诞,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学校的人,骨头都遭抽了迈?
“啧,真麻烦。”
杏子虽然嘴上嫌弃,但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她伸出一只手,像是打发叫花子一样。
“拿来吧。”
“啊?”
“额说文件,拿来!”
“是是是!谢谢高司书记!太感谢了!”
小林主管如蒙大赦,赶紧把那个黑色文件夹毕恭毕敬地递到杏子手里。杏子接过来看都没看一眼,随手往身后一递。
“接着。”
“……?”
真仪愣了一下,看着那个直接怼到自己鼻子底下的文件夹。
“我?”
“废话,难道额拿?额今天做了美甲,拿这么重的东西会断的。”
杏子理直气壮地晃了晃那只除了好看之外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手。
真仪咬了咬牙。
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伸出手,一把抓过那个文件夹。现在她左手抱着自己的档案袋,右手夹着那个小林的文件夹,脑袋上还顶着个破草帽,活脱脱就是一个进城打工的苦力。
“这就对了嘛,有点眼力劲儿,眼里要有活知道吗。”
杏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按下了电梯按钮。
“那行了,小林你先忙去吧。这东西额下午会给会长的,至于她批不批,那就看她心情了。”
“是是是!您慢走!”
小林主管千恩万谢地目送着电梯门关上,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敢直起腰来。
电梯里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真仪看着镜子里那个滑稽的自己,又看了看旁边正对着镜子整理刘海的杏子。
“我说……”
真仪忍不住开口了。
“你们这些当官的,在学校里就是这么横着走的?”
“西卡瓦,你不会讲话啊。怎么说的这么难听?”
杏子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恶劣的笑了。
“额说你搞错了一件事。”
她转过身,背靠在电梯扶手上。
“不是我们要横着走。是这群软骨头非要把路让开求着我们。这个学校,那位大人物就是一切……”
杏子指了指电梯外。
“他们不过是靠着集团发的薪水养家糊口的打工仔罢了。谁给钱谁就是爹。额们虽然不是发钱的人,但额们是决定他们能不能在这个坑里继续待下去的人。懂了吗?”
“……不懂。”
真仪摇摇头。
在她看来老师就是老师,学生就是学生。就算学生再有钱,那也得听老师的话。哪有老师怕学生的道理?这世道简直乱了套了。
“不懂没关系。”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三楼。
“反正你只要记住,跟着额混,在这个学校里,除了那个变态会长,没人敢动你。”
杏子率先走出了电梯。
“走吧。”
教务处位于三楼走廊的尽头。
这里比一楼的大厅还要安静,墙上挂着历任校长和理事长的画像,下面都用金牌刻着名字,气氛严肃得让人想咳嗽都不敢大声。
杏子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连门都没敲,直接推开了那扇挂着“教务处”牌子的木门。
“哟,大伙都在呢?”
杏子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这是一个巨大的开放式办公室,十几张办公桌整齐排列,每个桌子上都堆满了文件。
听到声音,所有的老师都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抬起头来。当他们看清来人是谁时,那种熟悉的讨好表情再次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啊!是高司书记!”
“快快快!上茶!”
“拿点心来啊!昨天家长送来的那盒呢?快拿出来!”
一瞬间,原本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变得鸡飞狗跳。
几个年轻的女职员像是看到偶像驾到的粉丝一样冲了过来,满脸堆笑地把杏子往旁边的沙发上引。
“高司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吩咐一声不就行了吗?”
“就是就是,这种跑腿的事让我们去办就好了呀。”
杏子极其自然地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看着那群人忙前忙后。
“额也不想动啊,这不是有个麻烦事儿得亲自来一趟嘛。”
她接过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抿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
“太甜了。下次别放这么多糖,当额是小孩子吗?”
“啊!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这就去换!”
那个端茶的女职员吓得脸都白了,端着杯子就要往回跑。
“算了算了,凑合喝吧。”
杏子摆摆手,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
“额这件事情时间蛮近的,耽误了不得了。东山三十郎呢,死了没?没死让他出来接客。”
周围的老师们面面相觑。
“主任他……在里面。”
一个男老师指了指最里面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那是“教务主任室”。
“刚开完晨会回来,这会大概在批文件吧。”
“批个屁,他真有那么认真早就天下太平了。”
杏子冷笑一声,站起身来。
“走,西卡瓦,去办你的事。”
真仪一直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听到杏子喊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这地方太压抑了,空气里那股子虚伪的味道熏得她发昏。
杏子走到那扇门前。
门上挂着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子:
【教务主任 · 东山三十郎】
她抬起那条穿着泡泡袜的长腿,对着那扇木门“哐”的一脚踹了上去。
“开门!”
门板猛地弹开了。
“咿呀呀呀呀——!!!!”
房间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乱响。
真仪跟在杏子身后往里一看,也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愣住了。
这哪里是办公室。
这分明就是个鸟市。
宽敞的房间里到处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鸟笼子,有的挂在天花板上,有的摆在桌子上,还有的堆在书柜顶上。
五颜六色的鹦鹉、文鸟、金丝雀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在房间正中央的那张巨大办公桌后面,一个穿着条纹西装,留着八字胡的小个子男人正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趴在地上。
他的一只手伸在半空中,鸟食撒了一地。脑袋顶上一只绿色的虎皮鹦鹉正耀武扬威地踩在那里,还在那几根稀疏的头发上拉了一坨白色的鸟屎。
“谁?!是谁?!敌袭吗?!”
那个男人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桌子底下钻,一边钻还一边发出那种只有在搞笑艺人身上才能听到的夸张尖叫。
“不要杀我!我只是个打工的!钱在保险柜里!密码是123456……啊不对!密码我不记得了!”
“行了东山主任,别演了。”
杏子站在门口,一脸嫌弃地看着那个还在往桌子底下蛄蛹的屁股。
“你要是在桌子底下下蛋的话,额倒是可以等你一会儿。”
听到这个声音,桌子底下的动静瞬间停了。几秒钟后,那个地中海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当那一双绿豆大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是杏子时,那个男人的表情瞬间从“惊恐万状”换成了“痛哭流涕”。
“哎呀,这不是高司书记吗!”
东山三十郎——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个剑客,实际上却是个软脚虾的男人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完全顾不上头顶的那坨鸟屎,也不管身上的西装蹭满了灰,搓着手,一脸谄媚地冲了过来。
“我就说是谁有这么大的气场!原来是咱们学生会的顶梁柱,高司大人驾到了!”
东山一边说着,一边点头哈腰,那两撇八字胡随着他的动作一翘一翘的,滑稽至极。
“您看看,您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要是知道您来,肯定铺上红地毯去门口迎接您啊!哎呀呀,真是失礼,太失礼了!”
“红地毯就算了,你先把头上的鸟屎擦擦吧,看着恶心。”
杏子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东山想要过来握手的那只爪子。
“啊?鸟屎?”
东山愣了一下,伸手往头上一摸,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东西。
“啊——!P酱!你怎么能在爸爸头上拉屎呢!”
他赶紧掏出手帕手忙脚乱地擦着脑袋,一边擦还一边对着那只飞走的鹦鹉抱怨,语气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真仪站在后面,感觉胃里的早饭正在翻涌。
这就是掌管着学生生杀大权的教务主任?
这不明显是个哈批吗。
“行了,别在那儿耍宝了。”
杏子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把腿往茶几上一搭。
“额今天来不是看你扮猴的,有正事。”
“正事?哦哦哦!当然当然!”
东山终于把脑袋擦干净了,虽然那一块头皮被擦得红通通的,看起来更滑稽了。
“高司书记有什么指示?您放心,我一定会全力配合学生会的工作,做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些破事儿下午再说。”
杏子指了指一直站在门口当门神的真仪。
“额今天来,是为了这位。”
东山顺着杏子的手指看去,这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个人。
一个穿着脏兮兮运动服,头上戴着个可笑的大草帽,怀里抱着一堆文件的高个子女生。
“请问这……这位是?”
东山推了推眼镜。
“是新来的园丁吗?”
“园你个头。”
杏子白了他一眼。
“这是新来的转校生。西卡瓦,把帽子摘了,让咱们东山主任好好看看。”
真仪叹了口气。
她把怀里的文件往咯吱窝下一夹,腾出一只手,把那顶大草帽摘了下来。
那一瞬间,东山三十郎的表情凝固了。
“会……会会会……”
他指着真仪,手指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被鱼刺卡住了。
“会会会会长大人?!”
“看清楚点,老花眼。”
杏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施法。
“那是赝品。A货。虽然长得像,但不是本尊。”
“啊?赝……赝品?”
东山愣住了,他又仔细看了看。
确实。
虽然脸长得一模一样,但这气质……
会长大人那是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眼前这位……一脸“我想打人”的凶相,而且那身衣服……会长大人就算死也不会穿成这样的。
“呼……吓死我了……”
东山拍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我的心脏都要停了……高司小姐,您下次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谁跟你开玩笑了。”
杏子敲了敲桌子。
“说正事。这家伙叫细川真仪,是今天来报到的特招生。手续额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你现在就把她的学籍办了,分个班。”
“哦哦,特招生啊……”
东山一听不是会长,也不是什么大麻烦,立刻恢复了官僚的嘴脸。
“既然是高司书记推荐的人才,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我们碧海女校最欢迎人才了!不知道这位同学是哪家的千金?”
他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搓着手走过来,想要接过真仪手里的档案袋。
“来来来,把资料给我看看。只要符合规定,咱们马上就办!特事特办嘛!”
真仪看了看这个一脸假笑的小胡子,又看了看在那边看戏的杏子。
杏子冲她扬了扬下巴。
“给他。”
真仪把那个档案袋递了过去。
东山笑眯眯地接过档案袋。
“细川同学是吧?欢迎欢迎啊。让我看看……原来是体育特长生吗?甚好甚好,勤锻炼身体棒嘛……父母状况无?没关系没关系,英雄不问出处嘛,成大事的人都是……呀歹势,失言了……”
当他一张一张文件往下翻,终于看到那个印着【法务省矫正局】的信封时,笑容稍微僵硬了一下。
“诶?这个信封……这是……以前学校的名字吗?名字挺别致啊……”
他拆开了信封,抽出了那张《少年保护处分记录》。
过了三秒。
“咿呀呀呀呀——!!!!!”
比刚才还要凄厉十倍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教务处。
东山手里的文件一瞬间都被他扔到了天花板上,漫天飞舞的纸张如同雪花般落下。他整个人像是触电了一样向后弹射出去,后背重重地撞在鸟笼架子上,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哗啦啦——”
七八个鸟笼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里面的鸟受了惊,尖叫着在房间里乱飞。羽毛乱飘。
“咿——杀……杀人犯!!!”
东山缩在墙角,抱着头瑟瑟发抖。
“暴力狂!这这这……这是什么怪物啊!救命啊!保安!保安在哪里?!”
他一边喊一边惊恐地盯着真仪,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冲过来把他碾成肉酱。
“这这这……这种人怎么能进我们学校?!这绝对不行!绝对不行!要是让上面知道了我这个主任还当不当了?!学校的名誉还要不要了?!”
真仪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像小丑一样上蹿下跳的男人。
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张飘落的处分记录,拍了拍上面的灰。
不管在哪里,只要这张纸拿出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没有人会问为什么。
所有人只会尖叫,然后把她当成垃圾一样扫地出门。
“吵死了!”
杏子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磕在茶几上,一声怒喝打断了东山的鬼叫。
“东山三十郎!你快点给额闭嘴吧!”
东山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可……可是……高司小姐……”
他哆哆嗦嗦地指着真仪。
“您……您真的看清楚了吗?这可是有暴力倾向的危险分子!虽然是您推荐的,但……但这要是出了事,谁负责啊?!我……我负不起这个责啊!”
“谁让你负责了?额让你办你就办。哪那么多废话?”
“但这……这不合规矩啊……”
东山还在垂死挣扎。
“校规里明确规定,有严重不良记录的学生是不能录取的……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理事会特别批准……”
东山抓住了救命稻草。
“高司小姐,这真不是我不给面子。实在是……兹事体大啊!要是没有上面的红头文件,我这边系统里都录不进去。您看,要不您先把材料放这儿,我这就起草报告,然后转交给理事会……”
这一招“拖字诀”东山用了几十年,早已炉火纯青。只要推给上面,推给流程,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行了,别在那儿背你的裹脚布文章了。”
杏子打了个哈欠,从那一堆散乱的文件里夹起了那张盖着深蓝色印章的推荐函。
“啪”的一声。那张薄薄的纸被她轻飘飘地拍在了东山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杏子指着信纸右下角那个纹路繁复的黑色抚子纹私戳。
“这个戳,你认识吧?”
东山愣了一下,把脑袋凑过去。起初他还是那一副想要找借口推脱的苦瓜脸,但当那个戳清晰地映入他眼帘的时候,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不仅仅是一个印章。
对于在这个碧海市讨生活的人来说,那个纹章代表着绝对的权威,代表着那个庞大到让人窒息的意志。
虽然这封信的落款写的是莫名其妙的“河源肇”,但旁边加盖的这个私印,却实实在在地证明了这封信的分量。
“这……这这这……”
东山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腰再一次弯成了九十度。
“是总帅大人的私印?!这怎么可能?!这……”
“有什么不可能的?”
杏子双手抱胸,一脸戏谑地看着冷汗直流的东山。
“怎么?你觉得这也是我伪造的?还是说,你觉得凭你的级别,有资格质疑这个戳的真伪?”
“不敢!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东山掏出手帕疯狂地擦着脑门上的汗,那汗水简直就像瀑布一样往下淌。
“既然有这个戳……那……那自然是……”
他看了一眼旁边像个煞神一样杵着的真仪。
收?
这可是个把人打残废的暴力狂啊!
不收?
那可是违抗那位大人啊!
要是收了,以后出了事那是学校的责任;要是现在不收,那就是他东山三十郎不识抬举,明天估计就得卷铺盖走人去扫大街。
“那个……高司小姐……”
东山咽了口唾沫,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虽说有这个印章……但毕竟程序上……那个,您也知道总帅大人日理万机,这信虽然盖了章,但也许……也许只是下面的秘书……当然我不是怀疑啊!我是说,为了保险起见,是不是还是稍微……稍微向理事会那边确认一下?哪怕只是走个程序呢?这样以后要是出了什么……咳咳,什么小插曲,大家脸上也都好看嘛……”
他这话说得极其圆滑。既没有直接拒绝,又把皮球踢给了理事会。只要理事会那边哪怕拖个三五天,说不定这事儿就黄了呢?或者说不定这位姑奶奶自己就没耐心了呢?
杏子眯着眼睛,盯着东山看了好几秒。看得东山心里发毛,腿肚子直转筋。
“呵。”
突然,杏子轻笑了一声。
“行啊,东山三十郎。长本事了啊。都会拿理事会来压额了。”
“不敢不敢!我哪敢啊!我这就是个建议……建议……”
东山吓得连连摆手。
“行吧。”
杏子耸了耸肩。
“额懂的嘛。你们这些当官的,不就是喜欢搞这些弯弯绕绕吗?不做足了全套戏,你们心里就不踏实是吧?”
她站起身,顺手理了理裙摆。
“那就随你的便。你打电话也好,发邮件也好,拍传真也好,就算飞鸽传书额也不管你。”
杏子背对着东山挥了挥手。
“反正人额是给你带到了,手续额也给你看过了。你要拖额就陪你拖。不过额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耽误了这位‘贵客’的入学,到时候上面来问你……”
她侧过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那几只宝贝鸟,怕是都要变成烤乳鸽咯。”
说完,她没再看面如死灰的东山一眼,一把拽住真仪的胳膊。
“走,西卡瓦。这儿待久了容易变傻。”
真仪被她拽得一个踉跄,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拖出了那个充满了鸟屎味和官僚气息的办公室。
身后传来了东山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快!快接董事会!不!接秘书处!我要确认!立刻!马上!”
离开那个神经质的办公室后,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走廊里静悄悄的。
真仪把头上那顶滑稽的大草帽往下压了压,把怀里的文件夹重新抱好。
“我说啊……”
她快走了两步,跟上杏子的步伐。
“刚才那是个啥子说法?那个老头子是不是不想收我?”
虽然她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官场话,但东山那副推三阻四的嘴脸她还是看得懂的。
“你这不是废话,不想收你是肯定的。”
杏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走着,嘴里的泡泡糖吹得啪啪响。
“谁看到你那份辉煌战绩都得吓尿。他要是二话不说就收了你,那额反而要怀疑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那……”
真仪心里有些发沉。
“那啷个办?要是他一直拖着,我不就一直进不来?”
“急什么?”
杏子斜了她一眼。
“额刚才不是说了吗?随他怎么去查。那个印章是真的,那个推荐也是真的。他现在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把你这个烫手山芋甩给别人。等他问了一圈发现没人敢接这个锅,他就只能乖乖地给你办入学。”
杏子冷笑一声。
“所以你看,这就是官僚。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你只要比他更硬,他就得把你供起来。”
真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还是觉得不踏实,但既然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双马尾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别的办法。
“反正就是等呗?”
“对,等。不过也不能干等。这几天你自己机灵点。如果能联系上那个把你弄进来的‘河源’,那是最好。要是联系不上……”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真仪这身寒酸的行头,叹了口气。
“……你就自求多福吧。”
提到行头,真仪突然想起了一件比入学更要命的事。
那串数字就像是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个……”
真仪吞吞吐吐地开口。
“还有个事……”
“有屁快放。”
“制服……那个衣服噻……一定要买迈?我看那个告示上写着……要二十多万……我现在身上连坐车的钱都莫得了,一百円我都拿不出来。”
二十多万日元。
在她的老家这笔钱够她们祖孙俩吃上好几个月的饱饭。而在这里,仅仅是一套衣服。
这不仅是钱的问题,这是赤裸裸的阶级壁垒。没穿那层皮,你就永远是个异类,是个随时会被驱逐的闯入者。
杏子看着真仪那副窘迫的样子,脸上的戏谑稍微收敛了一些。她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在手指间转着。
“西卡瓦。”
杏子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淡。
“额刚才帮你解围是因为看你顺眼,觉得你这人有意思,能给这死气沉沉的学校添点乱子。但是你也知道,额不是开善堂的,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明白吧?这额得给你挑明了说。”
真仪愣了一下,低下头。
“我晓得……”
“二十万对额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也就是额几个包的钱。但是额凭什么帮你出?额不是你妈,也不是生你养你的,额不可能什么事都给你包圆了。额讲难听点,你如果真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那在这个吃人的学校里也活不长,跟额混额也丢面。”
这话很刺耳。如果是别人说的,真仪可能早就一拳挥过去了。但从杏子嘴里说出来,她却反驳不了。
人家已经帮了她大忙了。把她从那些瓜婆娘手里捞出来,带她见主任,还给了她一顿像样的早饭。
再要钱?那就是不要脸了。
真仪虽然穷,但她有她的骨气。
那是奶奶从小教给她的——手脚长在自己身上,饿死也不讨饭。
“……对头。”
真仪深吸一口气,把头抬起来。
“你说得对。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
“这就对了。”
杏子看到她那副倔强的样子,嘴角又勾起了一抹笑意。
“哪怕是去偷去抢,去打黑工,那也是你的本事。只要别把自己玩死了就行。”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行政大楼的门口。
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楼里那股凉爽的冷气。
真仪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光鲜亮丽的校园。
虽然手续暂时卡住了,但她至少已经一只脚踏进来了。接下来,就是生存问题。
“那你之后有啥子打算?”
杏子站在台阶上,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她似乎并不打算送真仪出校门。
“找活路。”
真仪紧了紧背包带子,目光投向远处的围墙。
“房租交了,身上一分钱都莫得。要想不饿死,今天必须得搞到钱。哪怕是去码头扛包,也得先混口饭吃。”
“扛包?”
杏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这附近可没码头给你扛。这里是富人区。你要是去扛包估计会被保安当成闲散人员抓起来。”
她伸了个懒腰,对着真仪摆了摆手。
“行了,额也是自作多情,管这些事情做什么……你就尽管去挣扎吧。额倒是很期待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穿着制服坐在教室里呢,还是饿晕在路边被当成垃圾回收了。”
“……借你吉言。”
真仪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她伸手把头上那顶散发着化肥味的大草帽摘了下来。
“这个还你。”
“哎?别给我啊!这又不是额的!”
杏子嫌弃地往后躲。
“脏死了!你自己留着吧,正好挡挡你那张犯人脸!”
“不要。丑死了。”
真仪才不管那么多,她上前一步,直接把那顶大草帽反手一扣,结结实实地扣在了杏子那双马尾脑袋上。
“唔!”
杏子猝不及防,眼前一黑,整个脑袋都被草帽罩住了。
“西卡瓦!你个混蛋!你要死啊!额的发型!”
她在帽子底下气急败坏地大叫,手忙脚乱地把帽子掀开,那一头漂亮的栗色卷发已经被压得乱七八糟,像个鸡窝。
“哈哈哈……”
真仪看着杏子那副狼狈的样子,吃吃的笑了起来。
“你戴着挺好看的。像个卖菜的婆娘。”
“像你妹啊!”
杏子把草帽狠狠地摔在地上,气得直跺脚。
“滚滚滚!赶紧滚!别让额再看见你!”
“走了。”
真仪挥挥手,转身向外走去。
“下次见。”
“好好好知道了!回去把自己好好拾掇干净,把那身狗皮换了弄件像样的衣服来,臭死了!”
身后传来杏子的咆哮声。
走出那扇雕花大铁门,身后的巍峨校舍和那些穿着制服的大小姐们终于被甩在了视野之外。
真仪把背包往上提了提,感觉肩膀上的皮都要被磨破了。
虽然刚才在那间豪华得像宫殿一样的办公室里蹭了一顿这辈子吃过最贵的早饭,胃里是舒服了,但心里的石头却越来越沉。
二十万八千日元。
这个数字像个幽灵一样在她脑壳里转圈圈。
那根本不是一套衣服的价钱,那就是一张卖身契。
那个叫杏子的疯婆娘说得没错,这学校就是个用钱堆出来的怪物,没得钱,在这里连呼吸都是错的。
“……背时。”
真仪踢飞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嘴里嘟囔着。
那颗石子骨碌碌地滚下坡道,消失在下水道的缝隙里,就像她此刻看不到底的未来。
就在她闷着头,准备硬着头皮走回那个充满霉味的旧城区时——
“呀啊啊啊啊——!!!救驾!快来人救驾啊——!!不要过来!你们这些黑漆漆的丑八怪!离本大人远点!本大人的肉是酸的!不好吃啊啊啊!”
一阵极其荒诞的惨叫声硬生生地刺进了真仪的耳膜。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而且这股子让人想一巴掌拍死它的贱气……
她皱着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就在坡道下方大概几十步的地方,有一棵修剪得圆滚滚的景观树。那棵树的树冠正在剧烈地抖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发癫。
在树冠上方,三四只硕大的乌鸦正兴奋地盘旋着,时不时扎进树叶里,伴随着那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又叼着几根金色的发丝飞出来。
“……啧。”
真仪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她是真的不想管,真的。
最好让那只聒噪的虫子被乌鸦叼走,带回巢里喂小鸟,那样世界就清净了。
但是,那惨叫声实在太凄厉了,听得人心烦意乱。
“小真真!你在哪啊!你的神要被吃了!要变成鸟粪了!呜哇哇哇——!”
“喊喊喊,喊魂啊!”
真仪骂了一句,左右看了看。
这里是富人区,路面上干净得连个烟头都找不到,更别说趁手的家伙了。
她的视线落在路边的一个花坛里,那里铺着一层装饰用的白色鹅卵石。她快步走过去,弯腰捡起一块,在手里掂了掂。
手感不错。沉甸甸的,是个好家伙事。
此时,那棵树上的战况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伊果被挂在一根细细的树枝上,那只单翼被树杈卡住了,像个晴天娃娃一样随风乱晃。一只体型特别大的乌鸦——看样子是这群流氓鸟的老大,正停在离她不远的树枝上,尖锐的鸟喙正对着伊果那张惊恐万状的小脸比划着,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嘴比较鲜嫩。
“别、别过来!本大人警告你!本大人可是高贵的……”
“嘎——!”
乌鸦老大显然没耐心听她的神之宣言,张开嘴就啄了下去。
“休——啪!”
就在那尖喙即将触碰到伊果鼻尖的瞬间,一道白色的残影呼啸而至。
石头精准无比地擦着伊果的头皮飞过,在那个“千钧一发”的瞬间,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只乌鸦老大的脑门上。
“嘎——?!”
乌鸦老大直接被这一记重击打得眼冒金星,“扑通”一声掉进了下面的灌木丛里。
剩下的几只小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乌鸦这种鸟最是欺软怕硬,也最通人性。它们看到自家老大被秒杀,又看到树下那个两脚兽一脸煞气,立刻明白碰上硬茬子了。
“嘎!嘎!”
几只乌鸦惊慌失措地叫着,扑腾着翅膀四散而逃,连根毛都没敢留下。
世界终于安静了。
真仪站在树下,拍了拍手上的灰,抬头看着上面。
“下来。”
“呜……呜呜呜……”
树叶里传来了吸鼻子的声音。
紧接着,树枝一阵乱颤,那个金色的身影费劲地把自己的翅膀从树杈里拔出来,然后像片落叶一样,凄凄惨惨地飘了下来。
伊果现在的样子,简直不能用狼狈来形容。
原本柔顺闪亮的金色长发,现在乱得像个鸟窝,里面还插着几片枯叶。那件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白色小裙子被树枝挂破了一个洞。那只引以为傲的水晶单翼上沾满了灰尘,灰蒙蒙的。
她的小脸上还挂着两条泪,鼻尖红通通的,看起来可怜巴巴。
“小真真——!!!”
刚一落地,伊果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张开双臂就要往真仪脸上扑。
“哇啊啊啊!吓死本大人了!那些黑妖怪!它们想吃我!它们真的想吃我!呜呜呜……”
真仪面无表情地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伊果的脑门,把她定在了半空中。
“莫挨老子。一身灰。”
真仪嫌弃地看着她。
“你不是神嗦?神还能被几只乌鸦欺负成这副鬼样子?”
“你懂个屁!”
伊果一边抹眼泪,一边气急败坏地挥舞着小拳头,试图够到真仪的脸。
“本大人的神力那是用来开天辟地的!是用来扭转乾坤的!怎么能用来打几只无礼的臭鸟?!这是对本大人人……啊不,神格的侮辱!而且……而且……”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小了下去。
“而且本大人饿了嘛……没吃饭哪来的力气……刚才飞着飞着就头昏了,眼前一黑就挂树上了……谁知道那些黑毛怪那么凶……”
“活该。”
真仪收回手指,转身就走。
“既然没死,就各人跟上。我要回去了。”
“哎!哎哎!你等等!”
伊果见真仪真的要走,立马慌了。她扑腾着那只脏兮兮的翅膀追了上去,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在真仪的肩膀上。
“你就这么走了?都不安慰一下本大人吗?本大人刚才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神陨啊!”
“没空。”
真仪头也不回。
“再不搞快点,等到天黑了还没得饭吃。”
“饭?!”
听到这个字,伊果那对碧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刚才的恐惧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真真你终于良心发现知道喂本大人吃饭啦?太好了!虽然说刚才本大人一时疏忽错过了面包,但是考虑到小真真你的难处,本大人还是勉为其难的稍微吃的简朴一些好了……”
“吃锤子。身上一分钱都莫得,喝西北风去吧。”
“哈?!”
伊果瞬间炸毛了,她在真仪的肩膀上跳脚。
“没钱?怎么可能没钱!你刚才不是进那个大宫殿了吗?不是去见那些凡人的头头了吗?既然都办入学了,难道学校没给你发那个什么……奖学金?安家费?见面礼?”
在伊果的神之逻辑里,既然是被“特招”的,那肯定是八抬大轿来请,金银财宝相送才对。
“发个鬼。”
真仪想起竹竿老头那副恨不得把她赶出去的嘴脸心里就一阵烦躁。
“不光没得钱,还要交钱。制服要钱,书本要钱,呼吸都要钱。有个死老头子推三阻四的,都没给我办利索,说是要等上面批准。”
“什么?!”
伊果瞪大了眼睛。
“这群凡人竟敢如此怠慢?!他们不知道本大人跟你是一伙的吗?真是岂有此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小真真,你就应该刚才在那个办公室里把那个桌子掀了,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说的轻巧。”
真仪翻了个白眼。
“掀了桌子我就又要进去蹲号了,饿死你龟儿。”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前方。那道巨大的防波堤再次出现在面前。
“那……那现在怎么办?”
伊果看着真仪那副阴沉沉的脸色,也不敢再大声嚷嚷了。她小心翼翼地拽了拽真仪的衣领。
“那个学校……咱们还能去吗?”
“不晓得。”
真仪停在堤坝的台阶前,眯着眼睛看向远处海面上闪烁的波光。
“那个婆娘说只要等那个老头查清楚了就能进去。但是……”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进去的那一天。没得钱吃饭,没得钱买衣服,没得钱坐车。”
真仪转过头。
“进不去也就算求了。先去找份工干。不然真要饿死了。”
“找工作?!”
伊果尖叫起来。
“啊?不要啊!太麻烦了吧!又累又脏!还要看那些愚蠢凡人的脸色,点头哈腰!本大人受不了那个委屈!”
“我有的选?”
“呜……那……那怎么办嘛……”
伊果瞬间又蔫了,小脑袋耷拉下来。
“小真真,去做什么呀?会不会很累?”
“不晓得。看到啥子做啥子。”
两人的声音随着海风渐渐飘远,消失在堤坝的另一侧。
那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
跨过去,就是残酷的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