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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

  自入环那日已过了四年。我已四年未曾见过刘娃子了,虽有通书信,可纸却写不下所有。心中念着外环,也不知此行对错,只是再没了喜乐,却多了思念,只望此生得见所想之景。

  又是一年寒冬,又是孤寂的一年。先生许是年纪大了,每逢到了这种日子,便要裹着棉被坐在炉旁读晨报,时常又让我念与他听,待我将新闻念尽,他又笑着说我是块读书的料子。

  起初他是不知我识字的,许是起了兴子,想要看我笑话,便让我照看半日店铺,他则是带上银钱、包上一件漂亮长衫急忙忙进城去了。待他回到店内,就连更夫都休息了。他眼圈微红,满身的烟酒气,我想要搀扶,他却推开了我,在柜台后坐下了。醉醺醺的老头子连路都走不稳当,算起账来却分毫不差。他瞅瞅我,我看看他,他有些诧异,便问道:“娃子,你何时通的算术?可连那识字也一并学了去?”此后他便知晓了此事。

  待到临近晌午,门外传来了叫骂声。我心生好奇,便探出头去,只见一位样貌凶恶的老武师躺倒在路中央,指着一旁的壮汉破口大骂。我细细看去,才看出那壮汉正是刘娃子,可他的脸没有我印象中那么善了。我欲要向其挥手呼喊,却见那老武师从地上爬起,狠狠甩了刘娃子一耳光,骂道:“混账玩意,我平日的教导你都给当饭吃了?你就这么看牌的?”说罢,又是一脚踹在刘娃子身上,痛得他跪倒在地。

  我心中愤懑不已,刚从口中骂出话来,却被一把拽回店内。那老武师两耳一竖,抡起袖子便要打人,却被先生拦下,原本气急的他也收敛了几分,对着先生恭敬作揖。先生看了眼一旁的刘娃子,又看向老武师,叹道:“黄无根,白云不曾沾染污泥吧?”老武师应道:“自是不曾的。”先生又问:“那你又何苦教会一个孩子行投机取巧之事?”老武师只是频频点头,却不知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先生向刘娃子招手,向其询问:“娃子,你可愿留下?”刘娃子默不吭声,只是攥紧了手,低垂着脑袋。先生又问:“你就这么怕他?甚至不敢为了自己去选择?”冬雨来得突然,雨水夹杂着泪水,脸上是温热的,身子却是刺骨的。刘娃子跪伏在地,哭喊着:“先生救我!”

   冬日的太阳落得早,店铺又坐落城外,本就不多的行人便更加稀少了。可就在这时来了位高个子先生,相貌四十余岁,穿着一身灰褐色长袄。他收了纸伞,抖落其上雨水,将其摆放在角落:“小兄弟,你家店主人何在?”我指向屋内:“先生正在屋内给人上药呢,还请稍做歇息,再过上一会应是差不多了。”

  约莫过了半刻,二人便从屋内出来了。先生瞅向来客,又惊又喜,却又极力压下:“宇文小子,今天吹的什么风嘞,竟然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宇文先生苦笑着作揖回应:“师父可莫要捉弄弟子,若不安顿好您老留下的书院,我怎敢前来见您。”两人聊了许久,直到清晨宇文先生才驾车离去。

  先生望着离去的宇文先生,拍拍我的肩膀,喃喃道:“娃子,想去读书吗?去一攀高山,去实现一生夙愿,就算知晓了也要撞破头……”我看向先生,心中有些疑惑,欲要说出些什么,却看到了他眼中忽明忽暗的光。

  一夜未眠,我趴在桌上,向刘娃子问道:“你今后想做些什么?”刘娃子蜷缩在角落里,双眼满是倦意:“山石,我想要回外环了……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吗?”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去攀登那座岩山,也不曾见到真正的神明,若就这么回去,文爷爷会多失望啊。”刘娃子抱着脑袋,死死咬紧牙关,似是在犹豫。

  刘娃子还是离开了,连书信都不曾留下——不识字的他又能留下些什么?只是来时的盘缠早已花光,他要怎么去往外环?抑或是去往别处?我找不到他,许是他不愿让我找到,便只能将不安压于心底。我向先生询问:“我寻不到刘娃子了,先生可曾见过他?”先生看着我,语重心长道:“娃子,有些人是留不下的。正因如此,相逢才难能可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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